次日清晨,扶光本欲自行離去,前往下一處尋找嗅覺之力,可右腳才邁出屋前竹檻,地底便突發異動,一簇簇翠竹破土而出,節節拔生,橫攔在她面前。
扶光退后半步,眉頭微皺:“又來。”
“這是要去何處?”郁離立于屋側新竹之巔,悠聲開口。
“你這般,與畫地為牢何異?”
扶光冷聲,拂袖一擊,勁風驟起,將郁離逼落于地。
郁離也不惱,負手踱至秋千處,將掌中靈草輕輕擱于座板上。
“自是不同,此處不是你要的落腳之地嗎?”郁離緩步至葡萄架下,俯身往土中埋了幾粒種子。
“是又如何?”扶光眸光移至秋千上的靈草后,步步靠近。
“那既是‘落腳’之地,自要常常居之才對。”事畢,郁離起身,拂了拂手中的塵土。
扶光垂眸,瞥向郁離方才埋種之處,泥土微微隆起,問道:“又在埋什么機關?”
“葡萄種子。”
“嗯?”
“你昨夜不是說要種葡萄?”
“我隨口……嗯,是。”
郁離看向秋千上的靈草:“這靈草是剛從西山那邊采的,對你的傷有些用處。”
扶光抬手,將靈草送入掌間,“你當真只是來送靈草?”
郁離無奈,輕輕搖頭:早說過下此禁制是為了防林中小妖誤入,并非是在囚禁你。”
“暫且信你。”說罷,扶光抬手施法,下意識地從指尖召出一縷神火。
郁離見狀,當即后退數步,翻腕喚出竹笛,“你作甚!”
扶光見他如此,立刻垂下指尖卸去神火,急聲解釋:“對不住,我是想把這些靈草用火凝成丹藥的。”
“林中不許使火!”郁離這才舒氣,眉間戒備隨之散去,“外敷的藥效也夠了。”
“好吧。”
郁離說完,方欲轉身離開,但走了兩步后又回首問道:“不是要出去嗎?你與我一道,禁制不會被觸發。”
“好。”扶光緊跟上前,趁機向郁離打聽起來:“你可知妖界靈力最盛之地是何處?”
“自是妖王花域。”郁離停下腳步,回頭打趣地看向扶光,“所以你是要換落腳之地了?”
“確有此意。”
郁離冷笑一聲:“別想了,花域你去不了。”
“為何?”扶光問。
“看來你還真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妖。”郁離轉身繼續前行,“這花域啊,沒有妖王允許,誰都去不了。”
“妖王定的規矩?”扶光繼續發問。
看來,這兩萬年各族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扶光如今連坐鎮妖王都不清楚,想來領地取名“花域”,難不成是花妖一脈?
可花族向來孱弱,族中大多都只能修成靈階,妖階更是鮮少,如何坐得上妖王之位?
扶光正百思不得其解時,竹林上空的結界忽如水紋層層震蕩,抬眼一望,只見有淅淅瀝瀝的雨點憑空落下,并轉瞬凝作冰錐齊齊地釘向結界。
“不好!”二人異口同聲,朝竹林入口奔去。
可為時已晚,就在下一秒,結界已被強行破開。破界之人,是一男子。
他入林后,率先碰上了青木。盡管青木一路竭力攔阻,但奈何與那人實力懸殊,被他逼得節節敗退。
所到之處,靈鳥驚飛四散,各妖惶然奔逃。
青木卻半步未退,沿途高聲示警,發令讓林中群妖隱匿蹤跡,退避自保。
“該死,定是有備而來!”數招過后,青木已窺破了那人的意圖。他目標明確,直奔林中深處的竹屋方向。
青木自知不敵,但現在只能以身為餌,盡力拖延,等待哥哥前來。
她快速斂息,調動全身妖力,使出青隱術,并化出竹青蛇軀,利用一身竹青鱗色將自己與周遭相融偽裝,欲暗中潛伏,伺機突襲。
此刻,男子才暫時放緩腳步,眼中稍稍有了一些戒備之色。
“我入林只為尋人,不打了行不行?”男子揚聲說和。
可回答他的,是青木暗中驟發一擊,數片竹葉破風而出,薄如鋒刃,直鎖咽喉。
但男子敏捷側身,又是輕易避開了攻擊。
男子無奈,嘆氣一問:“你這蛇妖,怎如此不講理,一路追著打。”
話音未落,青木又是一擊。
男子有些煩了,“既然沒得商量,那就速戰速決吧。”
他靜立原地,雙指自眉心抹過雙目,催動體內靈力涌出,低聲敕令:“云海之眼。”
語罷,他一抬手,頃刻間林中水霧被匯集,形成層云覆蓋,朝林中方圓擴散開來,再一覆手,層云瞬間化為雨點,落在了林間各處。
“找到了。”男子瞬身移至一竹之側,食指指尖輕輕一碰,竹身微震的瞬間,青木被迫顯形,蛇身重摔于地。
恰在此時,扶光趕到,一眼便見到青木摔回原形的情形。
且還沒等她上前,青木就暈了過去。
男子抬眼,一見扶光,唇角即刻揚起笑意,像是見到昔日舊友般徑直朝她走去:“終于找到你了。”
扶光雖從未見過這迎面之人,卻有熟悉之感。
郁離后腳趕到,見青木此番情態,怒火驟燃,當即朝男子展開攻擊,截住了他走向扶光的去路。
男子轉頭,看向郁離,面色一沉,展開回擊,二人僵持不下。
眼看郁離落于下風,快要躲閃不開那男子的迎面一擊時,扶光閃身而出,欲出手攔下攻勢。
可那男子見扶光上前,眼中閃過錯愕,瞬間收了力,自己卻因卸力反噬負了傷,唇角流出一縷鮮紅。
扶光一見,有些詫異。
男子不顧傷勢,神色緊張,疾步上前,雙手緊搭在扶光肩上,開口詢問:“可有傷到你?”
扶光沒有接話,反倒借他伸來的手順勢近身施法。
隨即,扶光周身金芒一閃,一道日暈從天驟降,將男子禁錮于原地,寸步難行。
此時,郁離得以抽身,回過神來,起身查看青木傷勢。
“青木——”郁離往青木體內注入妖力,使她化出了人形,卻仍昏迷不醒。
“你做了何事!”郁離陰冷地盯向男子,重新蓄力,欲朝他再次發出攻擊。
扶光上前,俯身查看,在伸手觸至青木身體那刻,從她體內探出一縷殘留的仙力。
扶光心中一沉,暗自抬眼看向被困住的男子:他是仙族之人!
看來仙妖結界已經出現裂痕了。扶光雖心中憂慮,但只能強壓下去,使自己眉眼間不露分毫。
“說!”郁離見扶光不語,再次發問男子,聲音也愈發冷酷。
可男子只一味地盯著扶光,毫不理會郁離。
扶光開口:“無事,青木應是……”
男子打斷:“她中毒了。”
郁離聽聞,當即施法以療愈之術替青木探查起來。
男子語氣薄涼:“別看了,以你的修為探不出來。”
扶光眉眼微挑,心道:虛張聲勢。
扶光湊近男子,細細打量起來,對他倒是多了幾分好奇。
此人與以往仙族之人不同,身上不見衣袂飄飄的仙風道骨,反裹著凜冽殺氣,但又被一股深厚的浩然正義鎮壓于底,忽暗忽明。不過,五官長相,倒是十分端正。
扶光暗想,若是沒有今日這闖林之舉,初見必誤認為他是個端方君子。
男子緩緩開口,語氣平和中夾雜一許難掩的期待,“你當真認不出我?”
“我們何時見過?”扶光有些好奇。
男子聽聞,神情黯然。
“罷了。你將我解開,我便給她解毒如何?”
“不巧,這毒我也能解。”扶光答道,她適才已經替青木探過,她只是昏睡而已,哪里是中毒,眼前之人無非是想使計抽身吧。
“當真?”郁離攙扶著昏睡的青木,走到扶光身側。
扶光點頭,并抬手以兩指輕觸青木額間,試圖抽出那縷殘留在青木體內的仙力。
青木修為尚淺,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承受那縷仙力,體內的妖力被迫回縮,一刻不止地在消磨融合體內的仙力,故而一直昏睡。
可沒想到,那仙力雖只有一縷,卻異常醇厚,如今扶光神力日漸消散,觸覺漸失,暫時無法將那縷仙力與青木的妖力感知剝離開來,更別提抽出了。
扶光這才恍然,抬眸對上郁離,眼底閃過一絲尷尬:“我……”
“他下的毒,他死了自然就解了。”郁離將青木扶至倚靠在幾顆竹子旁,翻腕召出竹笛,往日身上那股書卷之氣被殺氣取代。
扶光立馬上前,抬臂攔住郁離。
“怎么?你當真認識他?”郁離發問。
“青木并未中毒。”扶光道。
“那為何醒不過來!”
“讓他來吧。”扶光示意男子答話,并順手撤走了他身上的禁錮之術。
男子上前探查,表情逐漸凝重:“怎會如此?”
顯然,男子未料到現在的局面。
“我……”男子垂眸,愧色浮上眉間,“我并未下重手,只是想……”
他低嘆一聲,轉向郁離:“對不住。”
但隨后又語氣篤定,帶有幾分安撫地補充道:“你放心,她性命無虞,只是暫陷昏睡。”
必須盡快找到嗅覺之力,找回一力后,應該能喚醒青木,扶光暗想。
“你該死!”郁離執笛直指男子,殺氣愈盛。
扶光看得出眼前男子并非惡徒,他與青木一路打斗,雖場面混亂,卻沒殃及到林中其他小妖,顯然是有意避開了的。
而且,若是眼前兩人死戰,男子仙族身份必會暴露,仙妖兩族可不能出什么亂子。
“我有辦法喚醒青木。”扶光上前,將男子護在身后,開口道,“只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去趟花域。”
“你要去花域!”男子開口插話。
“你覺得我會信你?”郁離目光掠過扶光身后的男子,隨后對扶光冷聲說道。
“你若有疑慮,與我一道便是。”扶光提議道。
郁離收起竹笛,“那為何不是你先治好青木,再是去花域?”
“我必須先去花域。”扶光答,語氣堅定。
“所以,你現在是在與我談條件?”
扶光語氣略有不悅:“自然不是!”
郁離聽聞,神色稍稍平靜,低聲無奈道:“我先前說過了,沒有妖王的允許,誰都去不了花域。”
“為何?”
“因為花域內被花妖妖王設下了隱術幻境,除非妖王解開幻境,否則無人能知道花域的位置所在。”男子悠悠開口,向扶光耐心解釋道。
“可堂堂妖王,不管妖界之事?”扶光一怔。
郁離接話:“妖王會每百年破一次幻境,召開妖族大會,集中處理事務。”
“所以,通往花域的入口,只有在百年一次的妖界大會之時才會于各地開啟,然其位置落點飄忽不定,全無規律可循。”
“偌大妖界,竟無一人能破除的了那幻境?”扶光有些難以置信,花之一族,萬不可能制出如此厲害的虛境。
若非人力可為,那便只有地利了,那花域定是靈力聚脈之地。
想來,花妖妖王也是靠此當上了妖王。
如此說來,嗅覺之力,應該就在花域內。
花域,是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