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終于敗了”
一聲稍帶稚嫩的少年聲音在凌霄寶殿上響起。此時的凌霄寶殿上歌舞升平,好一派祥和之景。是啊,楊戩死了曾經那個卑微的司法天神死了,大家仿佛都是在劉沉香為天庭除了一大害的功勞上開心喜悅,可這大殿之內又有幾人真心高興呢?
兩個身居高位者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心疼,卻又快速隱了去。坐在剛剛大喊完的劈山英雄劉沉香旁邊剛剛被救出來三圣母的眼中多了幾絲凄涼,不知該欣喜還是該難過,襯得這位凊冷仙女又多出幾絲破碎感,捏著酒杯的指尖都在發白。
楊戩真的死了嗎?華山之下只有血池緩緩流淌,聽命前來捉楊戩的李天王無功而返。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死。玉泉上的金霞洞有一個溫術所打造的床,床上躺著一個看起來約莫二十歲的男子,那男子生的一雙丹鳳眼,雙目緊閉,眼尾卻有著緋紅,鼻子高挺,多一分則太凌厲,少一兮則太溫柔,嘴唇飽滿,微微張著,一張臉上,那若隱若現的天眼最為顯兀,不是楊戩又是誰?只是他如今正在昏迷。
金霞洞的石桌上,溫玉盞里的仙露還冒著熱氣,玉鼎真人立在床邊,白衣的下擺垂落在地,與鋪著的云棉褥子幾乎融為一體。他伸出手,指尖懸在楊戩眉心那道天眼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那雙眼曾映過桃山的火光,映過凌霄殿的冷階,映過哮天犬的歡騰,此刻卻緊閉著,眼尾的緋紅像褪不去的血痕。玉鼎指尖微動,能清晰感受到那微弱的靈力在體內游移,像風中殘燭——華山一役,他竟是燃了半世修為,硬生生扛下了沉香那記帶著寶蓮燈神威的劈山斧。
“胡鬧?!?/p>
玉鼎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怕驚擾了床上的人??芍挥兴约褐溃@句斥責里裹著多少后怕。他趕到華山時,血池正漫過楊戩的衣襟,那身曾被他親手熨燙過的銀甲碎成了片,沾著血粘在皮肉上。他抱起人時,觸到的是一片刺骨的涼,比昆侖山頂的積雪還要冷。
丹爐里的藥還在咕嘟作響,飄出的藥香里混著雪芝與龍涎草的氣息——都是當年楊戩練八九玄功時,他特意尋來的固本藥材。玉鼎轉身去添火,袖口掃過石案,帶落了一枚玉牌。
那是很多年前,他親手交給楊戩的那塊護心玉,此刻邊角已磕出了裂痕,玉面上卻還留著一道淺淺的指痕,是楊戩常年攥著留下的。
“師父……”
床上忽然傳來一聲低喃,氣若游絲。玉鼎猛地回頭,見楊戩的睫毛顫了顫,像是要睜眼,卻又無力地垂了下去。他快步走回床邊,這一次,指尖終于落在了那道天眼里,清冽的靈力順著指腹緩緩注入。
這雙天眼,是他當年陪著楊戩在昆侖冰崖上,挨了七七四十九道雷劫才開的。那時楊戩疼得渾身發抖,卻咬著牙不肯叫一聲,只死死攥著他的衣角,把那截云絲都攥出了褶皺。
“醒著,便不許睡?!庇穸Φ穆曇粢琅f清冷,可注入靈力的手卻穩得很,“你欠我的,還沒還清?!?/p>
楊戩的眉頭蹙了蹙,像是在夢里聽見了這句話。唇角動了動,似有若無地勾起一點弧度,帶著點當年在演武場故意犯錯時的頑劣。
洞外的玉泉河靜靜淌著,金霞透過洞頂的石縫照進來,落在楊戩臉上,也落在玉鼎垂著的眼睫上。白衣人就這么站著,一站便是三天三夜。丹爐里的藥換了一爐又一爐,他額間的玉紋卻亮了又暗,像是在以自身靈力溫養著那縷將斷的生機。
直到第四天清晨,楊戩的指尖忽然動了動,玉鼎才緩緩收回手。他看著床上人眼尾的緋紅漸漸褪去些血色,終于輕輕舒了口氣——那口氣很輕,散在晨光里,像一塊懸了千年的玉,終于落回了安穩的石座上。
他轉身去倒新熬好的藥,背影在金霞里拉得很長。沒人知道,這位從不為外物動容的玉鼎真人,袖中的手正微微發顫,就像很多年前,在昆侖雪地里,第一次接住那個倔強少年時一樣。
有些債,從來不是要還,是要護著,護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