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金醫院ICU的燈光永遠慘白。柳清寒坐在顧洐病床邊的硬椅上，指腹輕輕摩挲著病例上“鎖骨下動脈破裂修復術“的字樣。三天了，顧洐蒼白的臉上唯一有顏色的地方，是睫毛投下的那片陰影。

“柳律師，您該休息了。“護士第無數次勸道，“顧先生的情況已經穩定，只是需要時間...“

柳清寒搖搖頭，目光沒離開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窗外暴雨如注，雨點敲打著玻璃，像某種摩爾斯電碼。她伸手拂去顧洐額前的冷汗，指尖觸到他異常高的體溫。

“又發燒了？“她猛地站起，膝蓋上的文件夾嘩啦一聲散落在地——那是周慕云案的初步調查材料。

護士連忙檢查輸液：“術后感染很正常，醫生已經調整了抗生素。“

柳清寒蹲下去撿文件，一張照片從文件夾滑出——周慕云在拘留所的最后影像。男人金絲眼鏡后的眼睛仍然銳利，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海倫計劃“三個字，墨跡暈染得像血跡。

“林默來過了？“她問門口的保鏢。

“一小時前。說在顧總辦公室等您。“

柳清寒看了眼病床上毫無知覺的顧洐，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我很快回來。“

啟星資本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映出陸家嘴陰沉的天空。林默站在顧洐的辦公桌前，手里捧著一個金屬保險箱。

“警方在周慕云的保險柜發現的。“他將箱子放在桌上，“密碼可能是H&S相關數字。“

柳清寒注視著這個不過筆記本電腦大小的箱子，突然想起顧洐昏迷前說的最后那句話——Helen&Shane，父親和顧瀾計劃創辦的律所。

她輸入父親生日與顧瀾忌日的組合，保險箱紋絲不動。又試了兩人名字的字母數，依然錯誤。

“試試0411和0423。“林默突然說，“柳工去世和瀾姐遇害的日期。“

柳清寒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這兩個數字像兩把刀，直直插進記憶最痛處。當她按下確認鍵時，箱蓋發出輕微的“咔嗒“聲。

里面只有一疊泛黃的紙張和一個U盤。最上面是《青山&瀾律師事務所合伙協議》的草稿，父親熟悉的字跡寫著：“以法律為劍，以資本為盾，守護那些被巨輪碾過的小人物。“

柳清寒的視線模糊了。她從未想過父親與顧瀾的聯結如此之深，更沒想過他們的理想會以這種方式延續——通過她和顧洐，兩個曾經勢同水火的人。

U盤里的內容更讓她震驚。那是數十個文件夾，每個都以日期和案件名標注。她隨機點開一個——“20181015明遠vs長實地產“，這是她執業初期的一場重要勝訴。

視頻顯示長實地產的律師突然收到電話，隨后態度180度大轉變，主動放棄了關鍵證據質證。畫外音是顧洐冷靜的指示：“繼續施壓，但別讓他們發現是啟星在收購其債務。“

柳清寒的手開始發抖。她快速點開其他文件夾，每一個都揭示了她職業生涯中那些“幸運轉折“背后的真相——對手突然撤訴、關鍵證人意外出現、甚至法官的臨時調換...所有這些“巧合“，都有顧洐在暗中的精準操控。

“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點開名為“20180521柳清寒首勝“的文件夾。

畫面中是年輕得多的自己，站在法庭上做結案陳詞，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鏡頭一轉，旁聽席最后一排，顧洐安靜地坐著，目光專注地落在她身上。視頻結束在他悄然離去的背影，日期顯示是在判決宣布前兩小時。

“顧總從不讓我告訴您。“林默輕聲說，“從您通過司法考試那天起，他就...“

柳清寒的眼淚砸在鍵盤上。她想起顧洐手機里那個加密相冊，想起他說“一開始是為了瀾姐的案子，后來就停不下來了“。原來這五年，她走過的每一條路，都有他在暗處鋪平的碎石。

“為什么？“她問空蕩蕩的辦公室。

回答她的是突然響起的手機。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接聽后只有機械朗讀的聲音：“周慕云死了。顧瀾的案子還沒完。看看你父親生態塔設計的第17頁。“

電話掛斷。柳清寒立刻打給醫院確認顧洐情況，同時讓林默聯系警方查周慕云死因。五分鐘后，消息傳來：周慕云一小時前在拘留所突發心臟病，送醫途中死亡。死亡前用指甲在手臂上刻了“Helen“字樣。

“這不可能是巧合。“林默臉色慘白，“顧總剛把芯片證據交給檢察院...“

柳清寒已經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父親新加坡生態塔的設計圖紙。第17頁是地基結構詳圖，在混凝土配比表旁邊，有一行手寫小字：“H堿基對替換，A→T，坐標113.4-23.8“。

“這是...基因序列？“林默湊過來看。

“不，是經緯度。“柳清寒迅速搜索，“中國南海某處...“

她的手機再次響起。這次是條彩信——一張從未見過的顧瀾遇害現場照片，角度明顯不是來自婚禮視頻。照片邊緣，一只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正在撿起某個發亮物體。

附言只有一行字：「他拿走了瀾瀾的戒指，里面有最后密碼」

柳清寒的血液瞬間凍結。如果真兇不是周慕云...如果還有更高層的人參與“海倫計劃“...如果顧洐的復仇對象錯了七年...

“回醫院。“她抓起外套，“立刻！“

暴雨中的上海交通癱瘓。柳清寒棄車奔跑，冰涼的雨水灌進衣領也渾然不覺。當她氣喘吁吁沖進ICU時，病床上的顧洐仍然安靜地躺著，但監護儀顯示他的心率突然增快。

“剛才有人來過嗎？“她急切地問護士。

“沒有，但顧先生十分鐘前手指動了動。“

柳清寒撲到床前，雙手握住顧洐的。他的指尖確實有了微弱的溫度，眼皮也在輕微顫動，像是在努力掙脫黑暗。

“顧洐？“她輕聲呼喚，“能聽見我嗎？“

沒有回應。但當她準備松手時，顧洐的手指突然收緊，力道之大幾乎讓她疼痛。他的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

柳清寒俯下身，耳朵幾乎貼到他唇邊。顧洐的氣息微弱但灼熱，拂過她耳廓時帶出兩個模糊的音節：

“...戒指...“

她猛地直起身。戒指？顧瀾的婚戒？照片上那個被神秘人拿走的東西？

監護儀突然尖銳報警。醫護人員沖進來將柳清寒隔開，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顧洐的身體在電擊下彈起又落下。當醫生宣布“只是短暫心律失常，現已穩定“時，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墻角的椅子上。

手機從口袋里滑出，屏幕還亮著那張神秘照片。柳清寒放大照片邊緣那只戴白手套的手——腕部露出一截紋身，是某種雙頭蛇圖案。

她立刻將圖片發給林默，同時撥通了一個許久未聯系的號碼。電話那頭，她司法學院的導師聽完描述后沉默良久：“白手套加雙頭蛇...這像是'清潔工'的標志。“

“什么清潔工？“

“專門處理敏感事務的特種人員。“導師壓低聲音，“如果真是他們介入，這個'海倫計劃'恐怕涉及最高層...“

通話結束在電子雜音中。柳清寒望向病床上的顧洐，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們以為扳倒周慕云就是終點，殊不知只是掀開了更大陰謀的一角。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病房每個角落。在那一瞬的強光中，柳清寒發誓看到顧洐的眼睫顫動了一下。她沖回床邊，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緊緊握住他的手。

“顧洐，聽著。“她貼著他耳畔低語，聲音堅定，“我知道你能聽見。周慕云不是終點，我們會找到真正的兇手。你姐姐的戒指，我父親的設計圖，還有那個'海倫計劃'...一個都不會放過。“

監護儀上的心率線突然變得強烈而規律。柳清寒感到掌心里的手指輕輕回勾，像某種無聲的約定。

雨聲漸歇。東方露出魚肚白時，值班醫生終于宣布顧洐脫離危險期。柳清寒站在窗前，望著晨光中蘇醒的城市，手機里是林默剛發來的消息：

「查到了，雙頭蛇紋身屬于某退役將軍的私人衛隊。更詭異的是，周慕云尸檢顯示他心臟處有個微型芯片，與顧總體內的技術同源」

柳清寒轉身看向病床上逐漸恢復血色的顧洐。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他的眉骨上，將那片常年緊鎖的眉頭染成金色。她突然明白，這場始于復仇的旅程，正在將他們引向一個遠比想象更黑暗的漩渦。

但這一次，她不再獨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