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倩蕓將手中剝好的橘子遞到林叢的嘴邊,林叢正在看書,她的頭偏過一點點,眼睛還盯著書上的內容,張開嘴巴吃下那瓣橘子,“這個橘子還挺甜的。”
高倩蕓自己也掰了一瓣嘗嘗,“我去水果超市買的,確實很甜,你多吃點。”
度過了一個平靜的下午,到了傍晚時分,林成生帶來了和林叢約定好的紅燒肉。
他還買了個小桌子,可以架在病床上方便林叢吃飯,不用了還可以收起來放在床底下,也不占地方。
他把小桌子架上,兩個保溫飯盒放在上面,隔著飯盒林叢都能聞見那股好吃的香味。
林成生打開飯盒,一層一層的拿出來,第一層是白花花的米飯,第二層是林叢心心念念的紅燒肉,林成生怕太油膩,還煮了柚子茶裝在第三層。
林叢拿起筷子迫不及待的夾向紅燒肉,“爸爸做的紅燒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我可以吃兩碗米飯。”
“不能光吃紅燒肉,喝點柚子茶。”
墻上的電視機,播放著一期綜藝節目,很久沒有像這樣一家人一起看著電視一邊吃飯了。
綜藝節目里嘉賓們正在做游戲,搞怪的動作和幽默的話語讓林叢和父母都笑開了聲。
忽的,林叢收起笑意,用沒有任何波瀾的語調扔下一句,
“我不打算做化療。”
除了電視節目里還傳出嘉賓們嘻嘻哈哈的聲音,一瞬間病房里落針可聞。
林成生和高倩蕓轉過頭來看她,后者面上一如既往,手中的筷子還沒停,仍在夾著碗里的紅燒肉。
林成生先是震驚,林叢怎么會知道化療的事,是不是別的也知道了,比如....
高倩蕓則是痛苦和難過,她不愿意林叢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帶林叢來看看這個世界,老天爺怎么可以這樣對她。
高倩蕓忍不住哭起來。
“丫頭....你...”
林叢戳了兩下碗里的紅燒肉,然后放下筷子,開始自顧自的說起來。
“爸爸,媽媽,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在你們去找醫生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的病沒法痊愈。”
“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做化療,今天路過一間病房,剛好看到里面的一位病人在做化療,看到他的樣子我很害怕。”
于是她退縮了。
“你們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們,可是我不想頭發大把大把的掉,然后變成一個光禿禿的禿子,每天麻木的等著做化療,到最后卻也活不下來。”
“與其像那樣痛苦的強撐一段時間,倒不如輕輕松松的離開。”
林叢流著淚說完,哭的泣不成聲的高倩蕓抱住她,嘴里心疼的念叨“我的寶貝...嗚嗚嗚,我的寶貝啊。”
林成生抹了把眼淚,也緊緊擁抱住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一家三口在這個時間哭作一團。
情緒發泄完,高倩蕓一邊擦干淚痕,一邊給林叢梳理亂糟糟的頭發。
林叢看向爸爸媽媽,破涕而笑,“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那個晚上,林成生和高倩蕓一夜未睡,他們坐在沙發上睜眼到天亮。
第二天,林成生夫妻倆打算再去找一趟劉醫生,經過一晚上的思索,他們決定尊重林叢的意見,放棄化療,陪她好好享受剩下的時光。
昨晚的紅燒肉林叢沒少吃,高倩蕓怕她的腸胃不舒服,中午出去買了白粥吃,在飯桌上他們將決定和林叢講明。
林叢低下頭手中的勺子不停攪拌白粥,用微小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在夫妻二人準備前往四樓時,林叢提出想一個人去后花園走走,林成生同意了,“我待會兒去那里接你。”
他們在四樓分開,林成生剛敲了兩下門,里面的人便請他們進來。
劉醫生猜到他們是來說化療的事情,他用一個不嚴肅的微笑示意兩人坐下。
“林先生林太太,患者化療的事情考慮的怎么樣,如果同意我們可以立即安排。”
“我們....不打算做化療了。”
劉醫生端茶杯的手一頓,杯子才送到嘴邊還沒等喝上,他將杯子重新放下。
他的身子稍微往前弓了弓,“我可以詢問一下原因嗎?”
“孩子的選擇,她說最后不想看見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的自己,我們...尊重她的決定。”
高倩蕓在說這番話時,眼眶還是不住的紅了起來。
“我們當醫生的肯定是希望每個患者都不要輕易放棄生命,但決定權還是掌握在患者手里,既然你們已經選擇了不化療,我們也只能深感遺憾。”
“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住院,以免有什么特殊情況發生,你們要做好心里準備,患者隨時可能離你們而去。”
“明白了,謝謝醫生。”
林成生夫妻倆怕耽誤劉醫生的時間,告知完這些,沒有再多留就起身出去了。
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劉醫生深深的嘆了口氣。
林叢正準備去小花園,剛走到門口她抬頭看了眼天氣,陰沉沉的像是馬上要落雨。
她往外伸手,有幾滴雨點落在她的手心,林叢只能放棄出去的想法。
她往大廳休息處去,越靠近椅子,眼前一個顯眼的全身黑的身影漸漸清晰,他的雙腿岔開,兩只手的手肘放在膝蓋,整個脊背彎下來,低著頭手里拿著手機在打字。
沒想到還會在醫院里看見他。
上次相認時他的反應讓林叢感到窘迫,林叢心里猜測他早已經把自己忘記了,而她上次的招呼在人家看來會很奇怪吧。
林叢思慮了一會兒,又覺得沒什么好躲的,走過去坐在了與他相隔兩個空位的椅子上。
她掏出手機跟林成生發微信說她的具體位置,察覺到右邊的目光,她慢慢轉過頭看過去。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不過視線從手機上轉移到林叢的臉上,他就這么一直看著林叢。
也許是他穿一身黑的因素,似乎他周遭的磁場都是沒有溫度的,是壓抑的。
林叢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見他一直不說話,林叢先微笑著開口打了個招呼。
他慢慢直起身,竟然挪到了林叢身邊的位置上,林叢捉摸不透他想干什么。
“我記起你了。”沒頭沒尾的開口。
但林叢明白他在說什么。
“我上次還以為你不記得我是誰。”
“生病了?”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句廢話,來醫院還穿著病號服,不是病人難道是來體驗生活的嗎?
突然,女孩笑了一聲,“嗯,腦腫瘤復發,醫生說我可能活不過四個月。”
她的語調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林叢也沒想到居然這么簡單就對他說出來了。
他的眼睫微顫了下,想安慰一下卻說不出一個字,林叢刻意岔開這個話題。
“我叫林叢,你叫什么名字?”
“謝一晝。”
“你為什么會來醫院里啊。”
“工作。”
林叢這才發現他的上衣并不是純黑色的,右胸口位置上用銀色的絲線刺繡著引路人殯儀館的字。
“看來,你會經常到醫院里來咯,那我無聊的時候可以來找你嗎?”
“隨便。”
林叢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的二維碼,“加一下微信吧。”
“林叢。”
謝一晝剛發送完添加,便聽見的遠處的喊聲,林叢和謝一晝一齊抬頭。
“我爸爸來接我了,一晝哥哥,我們下次再見吧。”
哥哥嗎?
謝一晝稍楞然后點頭,林叢小跑到林成生身邊,隨他一起上了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