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煌轉世到了清朝光緒年間,重生成了曾仁德,大家伙都叫他阿德。他始終念念不忘先輩在世時留下的祖訓:“娃娃們,‘水有源,樹有根’,無論你走多遠,不管你飛多高,都千萬別忘了自己出發的地方是仙姑山,別忘了祖宗與起源。”
阿德沿著河壩邊走著,念叨起關于輩分的那兩句詩:“正大光明繼世昌,仁義禮智信綿遠。”
忽然,他聽到前頭傳來怒罵聲和慘叫聲,還有拳腳搏擊聲。
阿德的爹曾昌盛從他背后冒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還不快去幫忙啊!”
父子倆趕緊加快腳步,繞過一片高粱地,就見收割過的空地上六七個陳家人正圍毆自家兄弟,把阿德的小叔曾昌旺揍得鼻青臉腫,滿臉是血。
“我捶扁你這‘偷腥的貓’,不識好歹的狗東西!”他們一邊施加暴力,還一邊罵罵咧咧道。
阿德豎起耳朵,聽到旁邊的小樹林里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哭泣聲。他不禁思忖道:“為什么要打架呢?是誰在哭呢?聽聲音像是個女的。”
他懷著好奇心,趕緊朝那哭聲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哭聲便越來越清晰,是從前頭的香樟林里傳來的。
阿德貓著腰,放輕腳步,悄悄地靠近,終于在一棵粗大的香樟樹后看到了一個身穿旗袍的姑娘的背影,旗袍上印染的荷花是那么嬌艷。
他走到側面,看到那是一個楚楚可憐、顯得嬌小的身影,肩膀一抽一抽的,顯然剛才一直在抽噎。
奇怪的是,她的手臂彎里還摟著一件男人的衣服,仔細一瞧,那不就是小叔曾昌旺的汗衫外套嗎?
這時,那位姑娘仰起頭來,只見眼泡紅腫,顯然她已經哭了很久了。
“是她!”阿德的大哥曾仁福不知何時湊攏了過來。
他看清那女子的面容,驚得目瞪口呆!
“她是誰?”阿德連忙問道。
“陳家大爺的獨生閨女陳金枝,都說她是荷塘村的一枝花!”曾仁福持續震驚道,“真沒想到,鮮花怎么會插在小叔頭上了呢?”
“哥,你把小叔當作牛糞啊!”阿德笑了,“你也太滅自己威風了吧?難道咱小叔還配不上人家陳家姑娘嗎?”
“嗨——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咱兩家早就有世仇恩怨了。”大哥阿福嘆息道,“這門親事是成不了的,爺爺那關就過不去,家里人、族人也都不會同意的。”
阿德總算是明白小叔為什么會挨揍了。陳家人已經用暴力行動表明了他們的鮮明立場。
兩人說話間,林子外響起一片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在怒吼,“這回決不能再放過龜兒子了。”
阿德兄弟倆掉轉頭往高粱地那邊飛跑。
“我日你先人!”他爹曾昌盛一看弟弟的慘狀,頓時火冒三丈,血貫雙瞳,大步流星,沖上前去,飛起一腳就踹倒了一個陳家人,卻不料用力過猛,沒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其他陳家人見狀也大怒,打地鼠似的抬腳亂踹,卻又聽到一聲怒吼:“哪個敢打老子的老爹?”
阿德看見自己的大哥阿福搭弓挽箭,射出一支箭來,擊中了陳家一個為首的壯年人的臂膀,插在了他的胳膊上面。隨后,阿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使出側踹腿加連環腿,把盲流踹傷,直接頂飛了一片。
“大哥,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年僅14歲的阿德無奈地嘆了口氣,也掄著扁擔加入了戰團。
曾家一行人便在高粱地里跟陳家人混戰開了。
“別打了,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小姑的尖叫聲響徹云霄,“快來人啊,陳家打人啦!”
在附近勞作的曾氏族人和陳氏族人都紛紛趕來助戰,械斗的場面愈演愈烈,愈發不可收拾。
陳家人離得近些,都紛紛趕過來了。
受了傷的小叔趁亂跑到香樟樹林里來,想帶著陳家姑娘陳鈴逃走,離開這個壓抑人性的鬼地方。剛才兩人慌不擇路地待在小樹林里幽會時,被布了眼線發現了端倪跟在身后的陳家大爺逮住了。
陳家大爺陳石山的五個兒子陳金兄弟堪稱“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每人手里分別拿著鐵錘、鐮刀、麻繩、鋤頭、鏟子,還帶著三個大孫子,一個個吹胡子瞪眼,要吃人一樣怒視著小叔。
“這是什么世道嘛?他們是自由戀愛,怎么就不行呢?”躲在一棵古樟樹后從現代穿越而來的阿德頗為費解,想打抱不平。
陳家姑娘也怯生生道:“是我心甘情愿的,他沒有拐騙我。”
“丫頭片子,你一出口就把老陳家的臉都給丟盡了,你不害臊,我們都替你害臊,你讓老祖宗的臉往哪兒擱呀?”陳家大爺雙目噴火,怒視著兩人緊緊拉在一起的手。
“還不放手?”陳家大哥陳金吼道。
陳家姑娘想要抽出手來,小叔卻攥得更緊了,迎著陳家大爺的怒火,聲嘶力竭道:“有種的沖我來,別吼鈴子!”
“老子吼老子的妹妹,你管得著嗎?”陳金氣急敗壞,七竅生煙,怒指著小叔道,“我警告過你,再敢纏著鈴子妹妹,就打斷你的腿!”
“婚姻自古就講究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莫非你沒進過學堂門,不懂這些老規矩?”陳家大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我們早就給鈴子找了個在縣衙當差的官家,吃皇糧的,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哪一點兒不比你曾家滿崽強?”
“錢多,能做得了種嗎?古話說,‘窮不過三代人,富也富不過三代人’,說不定,哪一天我曾家出一個狀元,到時候,‘一人得福,帶攏一屋’,會有轉運的!”小叔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跡,滿懷憧憬。
“別做白日夢了!”陳家大爺轉頭對兒子們吼道,“還愣著干什么?動手啊!”
“真的還打?”他大兒子陳金小聲問道。
“嗯!”陳家大爺點了點頭,暴跳如雷道,“不讓他死了這條心,不扁服他就徹底完了,老子就這么一個寶貝、金貴的閨女啊!還指望她攀龍附鳳咧!”
“是!”陳家老大只好擺擺手,“兄弟們早就拳頭發癢了!”
他幾個兄弟聽到這話,便擼起袖子沖上前,準備著再狠狠地教訓小叔一頓。
“別打,要打就打我吧!”陳家姑娘伸開雙臂,擋在小叔身前,梨花帶雨道,“是我約她出來的,我不想嫁去張家。我早已經‘生是曾家人,死是曾家鬼’了。”
“你真糊涂,真混蛋!回家再收拾你,給我拉開他旺崽!”陳家大爺又氣又急,咬牙切齒。
阿德兄弟倆藏身在一棵大樹后,憋著氣,默不作聲。
阿福見狀實在忍不住了,就要擼起袖子舍身救人,卻被阿德拉了一把:“哥,你別沖動,我先出去跟他們舌戰一番,他們要打我了,你再現身不遲。”
“他們能聽你耍嘴皮子嗎?”阿福看著十四歲的弟弟,不知他到底葫蘆里要賣什么藥。
“我試試看吧,萬一能湊效呢!”
阿德說著便從大樹后轉出來,斷喝一聲:“住手!”
那邊正在棒打苦命鴛鴦意欲活生生地拆散一對情侶的陳家眾人齊刷刷地嚇了一跳。陳金看見來的只是個孩子,不禁惱羞成怒道:“滾一邊去,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不然的話,連你一起揍!”
“我大哥已經回去叫人了。”阿德沉著冷靜,自顧自的對陳家大爺道,“你膽敢動我小叔一根指頭,明天我就把小叔跟你閨女相好的事情傳遍整個仙姑山與荷塘村,后天就會傳到縣衙去,看你還怎么跟張家員外郎解釋?有道是,‘好事不出門,丑事傳千里’。”
這一番話戳中了陳家大爺的心坎。這下他認出來了,這不就是手藝匠人曾昌盛家的二兒子曾仁德嗎?
陳家大爺氣得直哆嗦了:“古人云,‘家丑不可外揚’。你曾家人做出來的丑事,還好意思四處張揚嗎?呸——下賤!”
“無所謂啊!反正吃虧的又不是我們曾家,再說你們陳家歷來是書香門第,大多是讀書人,懂得‘三綱五常’‘三從四德’,人家怎么也沒料到會搞成‘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這個樣子的啊!”
陳家的小伙子年輕氣盛,氣得炸了肺,紛紛擼起袖子要揍阿德,“老子揍你個龜孫子!”
“有緣千里來相會,棒槌也打不退!蝴蝶鴛鴦當追夢,山伯永念祝英臺。我小叔和陳家小姐是一對歡喜冤家,天庭上的人都‘不羨神仙羨鴛鴦’呢!”阿德說完,扯起腳就走。
陳家大孫子伸出手來,想要拽住他,被他一躲閃,逃走了。
“你們都住手!”這時,陳家大爺吼住了兒孫們,又朝鬼叫般的阿德怒吼道,“你也住口,休得多言!”
老大爺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息事寧人,打死這小子也沒用,再說也不能真打死人啊!
“這就對了嘛!”阿德笑呵呵道,“有話好好說,老是打架斗毆,也不能解決實際問題呀!更何況會有損你們書香門第的形象。”
“我家的形象都讓你小叔旺崽佬給毀了!”陳家大爺郁悶得想吐血,上回他意外撞見兩人在高粱地里卿卿我我的約會,差點沒被氣死。
其實他想借此威脅恐嚇逼迫阿德的小叔跟自家閨女分開,只是沒料到被這混小子給攪黃了。
陳家大爺面色陰沉地巡視了片刻,放出話來:“我可以放過你小叔,但你得讓他學會放棄,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像舉起一塊石頭那樣,拿得起,放得下,從此跟我閨女一刀兩斷!”
“不想斷,不能斷,也斷不了了!”小叔忽然大吼一聲,驚得山林中鳥雀振翅紛飛。
“斷不了,也得斷!”陳家大爺抬高音量,調門比他還高,企圖用氣勢把他壓下去。
“有理不在聲高嘛!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導之以行。”阿德插嘴道。
山野吹來一陣涼風。陳家姑娘面色蠟黃,彎下腰干嘔起來。
“呃,鈴子,”小叔趕緊給她拍了拍肩背,“你怎么啦?”
阿德兩手一攤開:“哦豁,早知道都這樣了,就不用費這么大勁了。嘿嘿!”
“姑姑吃了毒菌子了。”陳家大爺的滿崽孫子還小,看不懂發生了什么,迸出了這么一句。
可陳家大爺和他的兒子們全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陳鈴有喜了!
陳家大爺瞅著未婚先孕的寶貝疙瘩,又愛又恨,百感交集。大伙兒全都呆若木雞了。
待閨女平復下來,陳家大爺才暈頭轉向地朝小叔問道:“你們......那個了?”
“是!”小叔點點頭,語氣中透著驕傲,口無遮攔道,“岳父大人在上,請受我一拜!鈴子今天來找我,就是來跟我說這事兒的。”
這下子終于遮不住了。陳家大爺哪里承受得住這份打擊?
他兩眼一黑,暈了過去。雖然西南云貴黔邊陲各民族雜居,民風奔放,男女私通倒也算不得什么,但這么快就有了身孕,又另當別論了,何況對方還是殺千家的仇家,這下可怎么收場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