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十二月,很少下雪。
這一天卻破了例。窗外飄著細碎的雪,落在車頂、屋檐和行人肩頭,像故意放慢節奏的時間。
悠然窩在新宿的小公寓里,剛提交完最后一份年終報告,整個人松懈地蜷在沙發上,一邊吃著熱紅豆湯圓,一邊漫無目的地刷著Facebook。
她已經很久沒有點開這個App了。自從轉到Instagram之后,Facebook變得像個舊日角落——沉靜、緩慢、沉淀著過去的痕跡。
直到某一刻,閃動的圖像在頁面中緩緩浮現。
是一棵圣誕樹,在一間昏黃燈光的客廳里緩緩閃爍。角落里的人影模糊,像是舉起酒杯的樣子。
【ItsukiHaradaupdatedhisstory】
悠然的手頓了一下。
那個名字,她很久沒再看到。她曾無數次點開,又無數次按下返回。
如今只是順手滑過,卻像被時光撞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她點開了圖像,短短十五秒,一樹的聲音沒有出現,只有背景音樂輕輕響著——《FlyMetotheMoon》的低聲翻唱。
她盯著屏幕,想了幾秒,然后點開了那個小頭像,發出了一條信息。
悠然:
你還在東京?
她以為不會收到回復。或者說,她預設了那種“對方看過沒回”的靜默。
卻在半小時后,手機亮了一下。
一樹:
是啊。過來出差幾天。你還在這里?
那一刻,悠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像某種密封已久的氣味,突然被陽光曬開。
她回了:“還在。剛好年底項目結束,今天放假第一天。”
對話就這樣展開了。
他們聊起各自的工作、生活、變化。
一樹說自己現在做遠程人事顧問,來東京是和一家AI公司簽約的顧問項目;
悠然說她從商學院畢業后留了下來,在一家文化項目公司做內容策劃。
語氣輕松,節奏舒緩,像是多年老友,也像是彼此早已釋懷的兩顆心,終于學會了怎么好好說話。
沒有提過去,沒有提告白,也沒有提那段在櫻花盛開前結束的曖昧。
可在每一句“你最近怎么樣”之后,仿佛藏著一層沒說出口的“我其實還記得”。
聊天的尾聲,一樹說:
“我明天下午飛回去。”
“但今天晚上沒什么安排。如果你想出來走走,也可以。”
他發完這句話之后,過了幾秒又補了一句:
“只是朋友之間的散步。”
悠然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最后只是回了:“東京下雪了哦。”
一樹發了個笑臉:“是啊。難得的冬天。”
夜幕降臨,雪仍未停。
悠然照著地圖,走到神樂坂的一家老咖啡館門前。門口掛著熟悉的紅燈籠,木門上殘留著一年前的貼紙,字體褪色。
她推門而入,取暖器的熱氣迎面撲來,帶著烤芝士與黑咖的味道。
角落的位置,一樹已經坐著,身邊擺著一杯黑咖啡,另一邊放著她熟悉的拿鐵。
“你果然還記得我喜歡什么。”悠然笑著坐下。
“有些事記住之后就不會忘。”一樹也笑了笑,語氣像五年前一樣溫和。
他們沒有提過去,也沒有假裝過去不曾發生過。
只是像兩個已經穿越過迷霧的人,在夜晚的暖光中,緩緩回顧各自走過的山路。
“你還會偶爾想起那年春天嗎?”悠然輕聲問。
一樹低頭,像認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點頭。
“會啊。有時候路過代代木公園,看到那排櫻花樹,就會想起那個下雨的下午。你穿了白色的外套,在便利店門口等我,一邊說‘都濕了,還不快跑’,一邊笑。”
悠然沒說話,只是看著他。那個笑容,一如當年,溫柔得讓人不舍,卻永遠踩在界線之外。
“我后來想了很久。”一樹頓了頓,“其實那時候,我是喜歡你的。”
“我知道。”悠然點點頭,“我也是。”
空氣中一瞬沉默,像是終于放下了一塊被壓太久的石頭。
“只是,我們都還不會愛人。”悠然微笑著說。
“嗯。那個時候,我只會逃避。”一樹也笑了,“你呢?”
“我太容易受傷。”她坦然地說,“那時候我以為,是你不夠靠近。后來才知道,其實是我不夠穩固。”
一樹點頭:“我們都長大了。”
窗外的雪在燈光下飄著,像是這座城市終于愿意緩一緩節奏,為這場久別重逢騰出一些溫度。
“那現在呢?”他問,“你還一個人嗎?”
“嗯,也挺好。”她笑,“能照顧自己,也開始喜歡一個人待著的時候了。”
“我也是。”一樹點頭,“不過……如果當年我們晚一年遇見,或許會不一樣吧。”
“可我們就是在那個時間點認識的,不早也不晚。”悠然淡淡地說,“所以才剛剛好。”
他們沒有擁抱,也沒有說“再見”。
只是一起從咖啡館走出來,站在雪夜的街頭。
“一路小心。”她說。
“一路順風。”他說。
他們站在雪地里互望了兩秒,然后轉身,各自走進人潮。
雪靜靜落下,腳步聲很輕。
悠然走出不遠,回頭看了一眼——那條路已經空了。
她突然很清楚地意識到:
那個曾讓她心動、讓她等待、讓她落淚的人,
終于,在這個冬天,
被她溫柔地、好好地放下了。
我們都曾以為,那是唯一的喜歡;
后來才知道,那只是我們走向成熟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