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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鴻恩百行

第九章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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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音樂坊后院那片被點點的笛音催得格外茂盛的竹林,此刻正被月色溫柔浸透。篝火余燼散出幾點暗紅,點點和圓圓肩并肩坐在青石上,攤開的粗布上散落著幾串銅錢,在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暖光。

“比音樂廳里干巴巴的掌聲強多了吧?”點點捏起一枚銅錢,故意對著月亮照了照,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真實的得意。

圓圓沒立刻應聲。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拂過擱在腿邊的古箏琴弦,指尖傳來輕微的麻癢。低頭看去,弦上竟不知何時粘附著一片小小的、柔軟的桃花瓣,顏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嬌嫩。她心頭微動,指尖輕輕一撥,“錚——”一聲清越短音響起。

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片小小的桃花瓣,竟隨著這聲弦響,輕輕向上一跳,仿佛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緊接著又穩(wěn)穩(wěn)落回弦上,細微的動作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感,宛如一個袖珍的精靈,在為她的琴音打著微小的拍子。

“咦?”圓圓低呼出聲,眼睛亮了起來。

“看我的!”點點被這奇妙景象吸引,立刻抓起放在身側的竹笛。笛子尾端,那個曾長出嫩葉的孔洞邊緣,果然又萌出了一片新的、卷曲的翠綠竹葉,葉片脈絡清晰,生機勃勃。他試著湊近吹孔,尚未出聲,那片新葉竟隨著他呼吸的輕微氣流,極有韻律地微微顫動起來,發(fā)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如同竹葉在風中的低語。

“它……好像真的在回應這里的氣息,”點點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片柔嫩的葉尖,“愛上這竹林的風了?”

“我們的‘妖器’,越來越有意思了?!眻A圓指尖再次觸碰那枚隨弦輕顫的花瓣,語氣里帶著點不可思議的輕快。

話音未落,竹林小徑深處傳來細微的窸窣聲和腳步聲。坊主提著一盞搖曳的昏黃油燈,橘黃的光暈在竹影間暈開,像一枚暖色的月亮。他身后,跟著那只白天被古箏驚上房梁的純白大貓。白貓步履無聲,姿態(tài)優(yōu)雅,琥珀色的眼睛在燈火映照下閃爍著幽深而奇異的光,徑直朝他們走來。

它輕盈地越過點點伸出的手,雪白的尾巴在空氣中掃過一道柔和的弧線,最終落在了圓圓膝頭的古箏旁。它先是歪著腦袋,似乎好奇地打量著那枚隨弦律動的桃花瓣,然后,一只帶著粉嫩肉墊的前爪,極其自然地、試探般地搭在了箏弦上。

“喵嗚——”一聲慵懶的貓叫響起。

就在這叫聲落下的瞬間,它的爪子似乎是無意地往下一按——“叮!”一個異常清亮、飽滿、帶著金屬質感的泛音驟然從箏弦上迸發(fā)出來!那聲音純凈剔透,瞬間刺破了竹林的靜謐,帶著某種直抵靈魂的穿透力。

“嗡——”幾乎是同一剎那,點點擱在膝頭的竹笛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音波擊中,尾端那片嫩葉劇烈地抖動起來,發(fā)出一串急促的、宛如共鳴的“嗡嗡”聲。

這奇異的合奏像是一個無形的召喚。

“呼啦——”

無數(shù)細碎的、閃爍著幽綠光芒的小點,如同被驚動的星河,驟然從竹林深處、從低矮的灌木叢中、從每一片竹葉的縫隙間升騰而起!是螢火蟲!成千上萬的螢火蟲,仿佛受到了那一聲貓爪泛音與竹笛嗡鳴的指引,匯聚成一條流淌的光之溪流,盤旋著、飛舞著,在圓圓、點點、坊主和白貓的頭頂上方,漸漸環(huán)繞成一個巨大而璀璨的、緩緩旋轉的光環(huán)。綠瑩瑩的光點忽明忽暗,將他們的臉龐映照得朦朧而神秘,整個后院如同墜入了流動的星塵夢境。

點點張著嘴,完全忘了呼吸。圓圓下意識地屏住了氣息,手指停在弦上,桃花瓣也靜止不動了。只有那只始作俑者的白貓,喉嚨里發(fā)出滿足的“咕嚕”聲,悠閑地在古箏光滑的琴面上蹭了蹭臉頰,仿佛剛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坊主站在光暈之外,油燈的光芒在他臉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他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目光掃過那發(fā)光的螢環(huán),掃過那只慵懶的白貓,最后落在兩個年輕人震驚的臉上。他那張平日里總帶著幾分精明和審視的臉上,此刻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一個笑容。笑意從嘴角蔓延開,一直延伸到他眼角的皺紋里,最終讓那雙眼睛徹底瞇成了兩條細縫,里面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驚奇、得意和巨大滿足的光芒。

“妙!妙極!”他捻著山羊胡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聲音卻刻意壓得低沉而充滿誘惑,“明日!就演這支!能召來星河螢火的曲子!給二位——”他故意拖長了調子,仿佛在宣布一個天大的恩典,“漲月錢!”

“漲月錢”三個字像蜜糖一樣鉆進耳朵,圓圓和點點瞬間從夢幻的螢火奇觀中驚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絲終于被認可的激動。穿越到這個陌生而古舊的時代,在樂坊里被當作怪物,幾番驚險,此刻竟因這無法解釋的“妖異”而得了賞識!

“好!坊主放心!”點點激動得差點蹦起來,一把抓起還在微微嗡鳴的竹笛,又怕驚擾了那漫天精靈般的光點,趕緊壓低聲音,“我們一定練熟!”

“對!練熟!”圓圓也重重點頭,手指下意識地又想去撥弄那根粘著桃花瓣的弦,引得那花瓣又輕輕一顫。

坊主滿意地瞇著眼,又欣賞了片刻那緩緩旋轉的螢火光環(huán),才提著油燈,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心滿意足地轉身,身影沒入竹林小徑的幽暗里。白貓?zhí)ь^瞥了一眼坊主消失的方向,打了個哈欠,輕盈地跳下古箏,踩著月光,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只留下滿地清輝和那依舊在低空盤旋、不肯散去的螢火星河。

巨大的喜悅像剛開封的米酒,帶著甜香和微醺的沖勁,瞬間填滿了兩個年輕人的胸膛,把方才那貓爪泛音和萬千螢火的奇異震撼都暫時擠到了角落。

“餓死了!”點點摸著肚子,聲音在寂靜的竹林里顯得格外響亮,“走!慶功去!廚房的胡餅,我盯了一整天了!”

他一把拽起還沉浸在螢火余韻里的圓圓,竹笛往腰間那根褪色的布腰帶里胡亂一插。圓圓被他拽得一個踉蹌,懷里的古箏差點脫手,慌忙抱緊,也忍不住笑起來,白日里被視作“妖器”的委屈和惶恐,此刻都被這劫后余生般的輕松和漲薪的狂喜沖淡了。兩人像做賊一樣,沿著墻根的陰影,躡手躡腳地朝燈火早已熄滅的廚房摸去。

月光慷慨地灑滿后院,青石板路泛著清冷的銀光。點點從灶膛角落的瓦罐里摸出兩個涼透了的胡餅,硬邦邦的,散發(fā)著樸實的面香。兩人也不講究,就坐在廚房后門高高的門檻上,背靠著冰涼的門框,對著滿院清輝和遠處尚未完全散盡的零星螢火,大口啃了起來。粗糙的餅屑沾在嘴角,嚼起來有些費勁,卻帶著一種勞動后食物最原始的甘甜。

“呼——”點點滿足地長出一口氣,灌了一大口從井里打上來的涼水,冰得他齜牙咧嘴,卻痛快地晃了晃腦袋。他抽出腰間的竹笛,習慣性地舉到眼前,對著月光想看看吹孔。清輝透過笛身,在地面投下一道細長的影子。然而,點點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掃過笛身投下的陰影時,猛地頓住了。

“圓……圓圓!”他聲音發(fā)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手也僵在半空。

“怎么了?”圓圓正小心地避開那枚粘在弦上的桃花瓣,撥弄著琴弦,試圖找出剛才白貓觸發(fā)泛音的那根弦,聞聲疑惑地轉過頭。

點點沒說話,只是急切地、小心翼翼地將竹笛的尾端——那片新長出的嫩葉所在的位置——調整著角度,讓月光更清晰地穿透笛孔和那片微卷的葉影,投射在廚房門檻前干凈平整的地面上。

圓圓順著他的動作低頭看去。

只見清冷的月光穿過竹笛尾端那個特殊的孔洞,穿過那片卷曲嫩葉的縫隙,竟在地面的青石板上,清晰地投映出幾行扭曲、古樸、如同蝌蚪般游動的符號!那符號的排列組合帶著一種強烈的、非自然的韻律感,絕非天然光影所能形成。符號的線條細密繁復,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像某種早已失傳的密碼。

“這……這是……”圓圓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白天那位玄端公子擲來的玉佩在香爐里燙出青煙的畫面,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玉佩!是它!白日里那玉佩被香爐灼燙時冒出的青煙,似乎就帶著這種扭曲、游動的軌跡!她猛地低頭看向懷里的古箏,目光死死盯住那枚安靜粘在弦上的桃花瓣,一個大膽得令她自己都顫抖的念頭閃電般劈開混沌——難道這看似巧合的“粘附”,是某種媒介?是那玉佩在古箏上留下的“印記”,此刻正通過這月光與竹笛嫩葉的奇妙組合,將隱藏的秘密投影出來?

“譜子!”點點倒吸一口涼氣,眼睛死死盯著地上的投影,聲音因為激動而發(fā)顫,“這絕對是一份樂譜!一份……非常非常古老的樂譜!”他指著其中一段格外復雜、如同群蛇亂舞般的符號,“你看這個走勢!像不像傳說里……《廣陵散》那種殺氣騰騰的調子?”

《廣陵散》!

這三個字像一道冰水,瞬間澆滅了圓圓心頭那點因漲薪和美食帶來的暖意。白日里,她僅僅撥響一個泛音,就引得風鈴倒轉、白貓炸毛驚跳上梁的情景歷歷在目。那份傳說中的絕響,那份被賦予了太多神秘、悲壯甚至不祥色彩的琴曲,竟然以這種方式,在這月夜竹林里,向他們顯露出冰山一角?

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兩人看著地上那月光投射出的、仿佛擁有生命的詭異古譜,又看看彼此眼中映出的驚懼和茫然,一時間,連口中干硬的胡餅都忘了咀嚼。白日里被當作“妖異”的恐懼感,混雜著窺見古老秘密的震撼,沉沉地壓了下來。漫天星斗無聲俯瞰,竹林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雙來自時光彼端的眼睛,正透過這投影的符號,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就在這死寂般的驚愕里,竹林通向樂坊后院的入口處,驟然爆發(fā)出一陣粗獷喧囂、毫無章法的喧嘩聲,粗暴地撕碎了月夜的寧靜。

“哈哈哈哈哈!好……好個‘七音’坊!妙!妙??!”一個洪亮卻明顯帶著濃重醉意的狂笑率先撞了進來,震得竹葉簌簌作響。

“嗝!劉伶兄……慢……慢些!這青石路滑……滑得很!”另一個聲音含混地勸阻著,伴隨著踉蹌的腳步聲和衣物摩擦的窸窣聲。

“滑?滑才……才有趣!”又一人高聲應和,語調輕佻上揚,“山濤兄忒也……也小心!人生在世,行路……行路豈能不滑?摔……摔倒了爬起來……再痛飲三……三百杯便是!”

腳步聲雜亂而沉重,伴隨著竹杖或酒器磕碰青石的脆響,由遠及近。點點和圓圓驚得同時跳起,圓圓下意識地緊緊抱住古箏,點點則一把抓起地上的竹笛,警惕地望向聲音來處。螢火蟲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喧囂驚散無蹤。

月光下,七個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互相攙扶著、推搡著、踉蹌著闖入了后院這片小小的天地。他們皆身著寬大飄逸的袍服,布料或絲或麻,雖在夜色中辨不清具體顏色,但那份不羈的剪裁和隨意披掛的姿態(tài),與白日樂坊里那些講究儀容的樂師截然不同。濃烈的酒氣混合著竹葉的清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草藥或熏香的味道,隨著他們的涌入撲面而來。

為首一人身形魁梧,披頭散發(fā),敞著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手里拎著一個碩大的酒葫蘆,邊走邊仰頭痛飲,酒液順著胡須淋漓而下,正是方才狂笑的劉伶。他旁邊一個身形微胖、面容敦厚的男子(山濤)正努力想扶穩(wěn)他,自己卻也腳步虛浮。一個瘦高個子、面容清癯、眼神卻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青年(阮咸)正笑嘻嘻地去奪劉伶的酒葫蘆。一個留著整齊短須、氣質較為沉靜的中年人(向秀)則有些無奈地搖著頭。一個身材高大、面容極其英俊卻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的青年(嵇康)沉默地走在稍后,仿佛與這喧鬧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目光卻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一個年紀最長、留著山羊胡、眼神透著精明與豁達(王戎),以及一個看起來最為年輕、帶著書卷氣卻難掩好奇(阮籍)的,跟在最后。

這七人,如同七股奔騰不羈的溪流,挾裹著酒氣、狂放與魏晉特有的風骨,猛然匯入了七音樂坊后院的這方池塘。

“喲嗬!這……這兒還藏著兩個小……小樂工?”劉伶醉眼朦朧,一眼就看到了門檻上抱著樂器、如同受驚兔子般的圓圓和點點,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搖晃著走過來,巨大的身影幾乎將兩人籠罩,“懷里抱的……是何物?看著……看著新奇!”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竟直直地朝圓圓懷里的古箏抓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酒氣和蠻力。山濤想攔:“劉伶兄!莫要唐突……”話音未落,劉伶腳下被一塊凸起的青石一絆,龐大的身軀頓時失去平衡,向前猛撲!他手中那個沉重的酒葫蘆脫手飛出,帶著剩余的半壺酒,在空中劃出一道危險的弧線,不偏不倚,正朝著圓圓懷中的古箏砸落!

“啊——!”圓圓失聲驚叫,根本來不及躲避,只能本能地側身,試圖用肩膀去擋。

“小心!”點點也駭然變色,伸手欲推。

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青影如電掠過!是那個一直沉默走在稍后的冷峻青年——嵇康。他不知何時已到了近前,動作快得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殘影。他并未直接去抓那沉重的酒葫蘆,而是閃電般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精準無比地在那葫蘆即將砸到古箏邊緣的瞬間,在其側面輕輕一彈!

“叮!”

一聲極其清脆、宛如玉磬相擊的輕響。

那灌滿了酒、勢大力沉的葫蘆,竟被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彈,硬生生改變了方向,擦著古箏的岳山邊緣飛過,“噗通”一聲悶響,砸在旁邊的泥地上,酒液汩汩涌出,濃烈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

驚魂未定的圓圓死死抱著古箏,臉色煞白。點點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嵇康卻看也沒看地上的酒葫蘆,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圓圓懷中的古箏上,更確切地說,是釘在那根被桃花瓣粘附的琴弦上——那根正是白日里白貓無意撥響、也是剛才酒葫蘆差點砸中的弦!

就在酒葫蘆被彈飛的剎那,那根弦似乎因劇烈的氣流震動而微微震顫了一下。粘附其上的桃花瓣,在震顫中,竟無聲地脫落了。

嵇康的瞳孔驟然收縮!

月光下,在那根弦的表面,在桃花瓣剛剛粘附的位置,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小片極其復雜的、微縮的、如同烙印般的圖案!那圖案的線條扭曲盤繞,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和……不祥!其風格,與剛才竹笛投影在地上的《廣陵散》符號碎片,如出一轍!正是玉佩上銘刻的核心紋飾!

與此同時,點點腰間插著的竹笛,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嗡鳴起來,笛身震顫不止,尾端那片嫩葉瘋狂搖曳,仿佛在發(fā)出無聲的警告!

整個后院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連醉醺醺的劉伶也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嵇康身上散發(fā)出的凝重氣息所懾,酒意醒了幾分,茫然地看著。

嵇康的目光緩緩抬起,越過驚魂未定的圓圓和點點,銳利如劍,最終落在了點點腰間那兀自震顫嗡鳴的竹笛上。他的眼神極其復雜,震驚、探究、難以置信,最終沉淀為一種冰冷的銳利,仿佛要穿透竹笛,洞悉其內(nèi)里隱藏的一切。

“此物……”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在這寂靜的月夜下清晰得令人心悸,“……何來?”

他的問話對象是點點,目光卻仿佛穿透了竹笛,鎖定了更深層的東西。

點點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握緊了竹笛,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這沒頭沒尾、卻重若千鈞的問題。阮籍好奇地湊近古箏,想看清弦上那奇異的紋路;向秀則若有所思地盯著點點手中嗡鳴的竹笛;王戎捋著胡須,眼中精光閃爍。酒氣未散的混亂中,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探究和壓力,沉沉地籠罩了圓圓和點點。

這七個不速之客帶來的,遠不止喧囂。

“何來?”嵇康的聲音像冰冷的玉石墜地,字字清晰,敲在寂靜的院落里,也敲在圓圓和點點緊繃的心弦上。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正緊緊鎖住點點手中那兀自震顫嗡鳴的竹笛,仿佛要將它連帶著點點一起看穿。

點點只覺得一股寒意從握著笛子的指尖直竄上來,喉嚨發(fā)干,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涼的門框上。他張了張嘴,想說是“家傳的”或是“買的”,但在這雙仿佛能洞察一切幽微的眼睛逼視下,任何敷衍的謊言似乎都顯得無比可笑和脆弱。

“此笛……”嵇康的目光終于從竹笛上移開,緩緩掃過地上那片剛剛脫落的桃花瓣,又落回古箏那根顯露出詭異烙印的琴弦,最終定格在點點臉上,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與這箏弦所顯之痕,同出一源。”他微微停頓,似乎在捕捉空氣中殘留的某種無形之物,“其聲,其韻……非人間絲竹之調。有金石裂帛之鋒銳,又有……”他蹙起眉,似乎在尋找最準確的描述,“……幽冥地穴之回響?!?/p>

此言一出,不僅圓圓和點點倒吸一口涼氣,連旁邊醉意朦朧的劉伶、好奇湊近的阮籍、沉靜的向秀和精明的王戎,都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聚焦在嵇康身上,帶著驚疑和凝重。嵇康的樂感與見識,在他們是毋庸置疑的。

“叔夜(嵇康字),此言當真?”王戎捻著山羊胡,精明的眼中再無一絲醉態(tài)。

嵇康沒有直接回答,他向前踏了一步,徑直走向圓圓。圓圓抱著古箏,如同抱著燙手的山芋,想退卻無處可退。嵇康的目光并未在她臉上停留,而是再次落在那根特殊的弦上。他伸出右手——那是一只骨節(jié)分明、修長而有力的手,指尖帶著常年撫琴留下的薄繭。

他的手指并未直接觸碰琴弦,而是懸停在那片微縮的烙印圖案上方,距離弦面僅有一線之隔。然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韻律,開始凌空虛按、勾、挑、抹……仿佛在彈奏一架無形的琴。他的動作流暢而精準,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蘊含著對音律深刻的理解。

隨著他指尖無聲的舞動,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根粘附過桃花瓣、顯露出烙印的琴弦,竟開始自行微微震顫!起初極其輕微,如同風拂蛛網(wǎng),接著震顫的幅度逐漸加大,發(fā)出極其低微、卻異常清晰的“嚶嚶”共鳴!那聲音并非單一的音調,而是隨著嵇康虛按指位的改變,詭異地模擬出幾個破碎、扭曲、卻帶著強烈情緒色彩的短促音節(jié)——像金戈撞擊的殺伐,又像幽魂嗚咽的悲鳴。

作家殷婉蕓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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