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火童石像空洞的眼眶中,仿佛還殘留著那兩個字的死寂回音——祭禮。
那聲音不似生靈,更像是一種規則的宣告,冰冷、無情,穿透了火焰熄滅后的余溫,刺入云灼和墨臨淵的耳中。
永夜層最后的光明,是墨臨淵插入地面的戰神令所散發的微弱金芒,它如同一根定海神針,勉強維持著這片空間的穩定,但周圍巖壁上不斷蔓延的裂紋,以及從裂紋深處傳來的、地脈深處令人牙酸的呻吟,無不昭示著此地即將徹底歸于混沌。
云灼身上的鬼差袍早已在幽蓮業火的涅槃中化為飛灰,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由純粹靈力凝聚而成的玄紗裙雛形。
裙擺上,黑色的幽蓮紋路隨著她氣息的流轉若隱若現,如活物般吐納著四周殘存的火元。
這身裝束,陌生又熟悉,仿佛是她靈魂深處沉睡了三百年的本來模樣。
她緩緩抬手,看著纏繞在手臂上溫順如寵物的黑焰蓮鏈,那曾讓她痛不欲生的躁動火種,此刻卻因墨臨淵的血而變得無比親和。
他的血,與她同源……守火人。
這個詞在她心頭盤旋,帶著三百年的孤寂與沉重。
“誰說你要護我?這一世,換我帶你登神座?!?/p>
云灼的聲音很輕,卻擲地有聲。
這不是一句沖動的承諾,也不是一句簡單的豪言壯語。
在燼奴殘魂消散前那句“戰神也騙過神女”的警告與墨臨淵三百年來默默守護的真相之間,她選擇了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事實。
一個能為了她,甘愿被封印戰力,在輪回中苦等三百年,甚至不惜以自身精血為她馴服業火的人,他的背影,即便籠罩著再多的迷霧,也比一句來自三百年前、可能被扭曲的殘魂遺言要來得真實。
更何況,燼奴最后傳入她識海的守護訣——“火不傷真主,只焚偽神”,這本身就是一種指引。
她的幽蓮業火,親近墨臨淵,卻焚盡了蝕心魔。
誰是真,誰是偽,答案已不言而喻。
所以,她扶起了他。
不是憐憫,也不是施舍,而是一種平等的宣告。
他的守護已經結束,從今往后,他們是并肩而立的戰友。
墨臨淵單膝跪地的身形微微一僵,他抬起頭,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了云灼從未見過的愕然。
三百年來,他習慣了隱藏,習慣了算計,習慣了將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確保她的神魂在輪回中萬無一失,直至歸來。
他設想過她恢復記憶后可能會有的震驚、憤怒、甚至是疏離,卻唯獨沒有想過,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換她帶他登神座?
他唇角那抹慣常的、帶著些許玩味的弧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失語的動容。
眸光劇烈地閃爍著,仿佛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頭,卻最終只是化為一聲極輕的嘆息,夾雜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釋然。
“祭禮提前了……”石像的聲音再次機械地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視,“地脈為薪,萬鬼為祭,輪回易主……快離開……”
話音未落,墨臨淵腳下的戰神令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嗡鳴,金光瞬間暗淡了下去。
整個永夜層劇烈地搖晃起來,頭頂的巖穹大塊大塊地剝落,攜著毀滅性的力量砸向地面。
不再是巖漿噴涌,而是整個空間結構的坍塌,是要將一切都碾壓成虛無。
“走!”墨臨淵當機立斷,一把抓住云灼的手腕。
他的掌心還殘留著割破的傷口,溫熱的觸感傳來,讓云灼心頭一顫。
他沒有半分遲疑,另一只手猛地拔起戰神令,反手向著一側看似完整的巖壁擲去。
“沒有路了!”云灼急道,幽蓮業火本能地在她周身騰起,形成一道護盾,將一塊墜落的巨巖焚為灰燼。
“我就是路!”墨臨淵沉聲喝道,聲音里透出戰神應有的霸道與決絕。
戰神令并未撞上巖壁,而是在距離巖壁三尺之處驟然停住,旋轉著釋放出萬丈金光。
光芒所及之處,堅不可摧的永夜層巖壁竟如同冰雪般消融,露出一條向上延伸的、扭曲不定的空間通道。
通道內,空間亂流如同鋒利的刀刃,發出尖銳的呼嘯。
“這是當年神戰時留下的緊急通路,直通地獄上三層。但不穩定,跟緊我!”墨臨淵的氣息明顯弱了下去,強行開辟通路,對他剛剛解封、尚未完全恢復的力量而言,消耗巨大。
他的臉色蒼白了幾分,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
他拉著云灼,一步踏入通道。
瞬間,天旋地轉,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在他們周圍飛速掠過。
那是破碎的時間與空間,蘊含著足以撕裂一切神魂的力量。
“穩住心神,用你的火護住我們!”墨臨淵的聲音在狂暴的亂流中顯得有些遙遠。
云灼立刻會意。
她深吸一口氣,心念一動,手臂上的黑焰蓮鏈瞬間延展開來,化作一道流轉的黑色火環,將兩人緊緊護在中央。
那些狂暴的空間碎片一觸碰到幽蓮業火,便如同飛蛾撲火般悄然湮滅。
她的力量,恰好克制了這通道中的危險。
墨臨淵他負責開路,她負責守護,這種無需言語的默契,仿佛已演練了千百遍。
他不再分心,全力催動戰神令,在即將崩塌的空間通路中強行穩住一條生路,向上疾沖。
通道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身后,永夜層徹底坍塌的轟鳴如同巨獸的咆哮,緊追不舍。
云灼能清晰地感覺到,拉著她的那只手,力量正在一絲絲地流逝。
墨臨淵的背影依舊挺拔,但步伐卻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踉蹌。
“墨臨淵!”她叫了一聲。
他沒有回頭,只是沉聲道:“無妨?!?/p>
云灼咬了咬牙,心念再動,更多的幽蓮業火從她體內涌出,不僅加固了護身火環,更分出一縷,如同一條溫柔的火蛇,纏繞上墨臨淵握著戰神令的手臂。
一股精純的玄冥之力,順著他的經脈緩緩注入。
墨臨淵的身形一震,回眸看了她一眼,眼中是復雜難明的情緒。
他沒有拒絕,默默承受了這份力量的支援。
有了云灼的力量補充,戰神令的光芒再次穩定下來,他們前行的速度陡然加快。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是數個時辰。
當前方出現一點光亮時,兩人幾乎是同時發力,從那扭曲的通道出口狼狽地沖了出來。
雙腳踏上實地的瞬間,身后的空間通道轟然閉合,最后一點金光也消失無蹤。
永夜層,連同其中所有的秘密和危險,徹底被埋葬在了無盡的虛空之中。
兩人都有些脫力,云灼扶著身旁的石壁,大口地喘著氣。
而墨臨淵則收回了戰神令,拄在地上,才勉強穩住身形。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
這里不再是永夜層的壓抑與熾熱。
空氣中彌漫著陰冷潮濕的氣息,遠處隱約傳來若有若無的鬼哭之聲,腳下是青黑色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向灰蒙蒙的遠方。
根據氣息判斷,他們應該是出現在了地獄的第五層,剝皮地獄。
總算……逃出來了。
云灼心中剛剛升起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可這絲慶幸很快就被一種莫名的詭異感所取代。
太安靜了。
地獄,尤其是上五層,雖然不像下三層那般混亂,但也絕不該是這般……死寂。
剝皮地獄,顧名思義,酷刑不斷,哀嚎聲應當是這里永恒的背景音。
可現在,除了遠處飄來的幾聲模糊哭嚎,近處竟然是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靜。
沒有鬼差巡邏的呵斥,沒有刑具運作的聲響,甚至連空氣中常年不散的血腥味,都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如同鐵銹般的秩序感。
“不對勁?!蹦R淵低聲開口,他那雙戰神的眼睛,比云灼更早地洞察到了環境的異常。
他站直了身體,原本略顯疲憊的神情瞬間變得無比警惕,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云灼也察覺到了。
她閉上眼,將靈識散發出去。
在她的感知中,整個剝皮地獄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著。
這張網,帶著一種絕對的、不容違抗的威嚴,壓制了這里原有的所有法則。
空氣中,流動著一種陌生的、統一的靈力波動,冰冷、肅殺,帶著審判一切的意味。
這感覺……就像是整個地獄,都被人按下了靜音鍵。
她睜開眼,與墨臨淵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們逃離了一個即將毀滅的牢籠,卻似乎一頭撞進了另一個更加龐大、更加詭譎的陷阱里。
墨臨淵的目光緩緩掃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掃過遠處靜默的刑臺,最終,定格在不遠處一座鬼卒營房的墻壁上。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云灼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一切,都變了。
自永夜層撕裂的出口踏出,陰冷刺骨的罡風撲面而來,夾雜著紙錢燃燒的焦糊味。
云灼還未站穩,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目光。
地府十層的每一根石柱、每一面崖壁,甚至連昏暗天幕中漂浮的鬼火燈籠上,都貼滿了猩紅的巡獄令。
令上,她的畫像栩栩如生,眉眼間的清冷與桀驁被描摹得淋漓盡致。
畫像之下,一行行以判官朱砂寫就的罪名,字字誅心:“勾魂鬼差云灼,私取煉獄火種,勾結戰神叛逆,即刻緝拿,押赴刀山獄!”
墨臨淵周身氣息一寒,磅礴的神力幾乎要壓制不住,將這漫天罪狀碾為齏粉。
他剛要動作,一道瘦小的身影卻從陰影中跌跌撞撞地撲了出來。
“云、云灼大人!”是阿七。
他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像風中殘葉,懷里死死抱著一只食盒,仿佛那是什么救命的寶貝。
他沖到近前,將食盒塞給云灼,急促地說道:“白靈珠她……她瘋了!刀山獄頂的祭禮定在七日后,您的名字……在祭品名單上!”
阿七的聲音因恐懼而嘶啞,他喘著氣,又從袖中掏出一支被捏得溫熱的判官筆,塞到云灼手中,“這是老判官冒死讓我帶出來的,他說……白靈珠已經買通了三殿閻王,典獄臺今夜子時,就會對您發出‘魂鎖令’!”
魂鎖令,地府最高級別的追魂敕令,一旦發出,十八層地獄內所有法陣鎖鏈都會被激活,不死不休。
墨臨淵的眼底已是風暴匯聚,殺意凜然。
云灼卻只是垂眸,看著那支微微顫抖的判官筆。
筆桿上,一行小字若隱若現:“她已收買三殿閻王,典獄臺今夜將發‘魂鎖令’。”
她非但沒有驚慌,唇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以為我是祭品?”云灼的指尖輕輕拂過巡獄令上自己的畫像,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焚盡八荒的決絕,“不,我是來收賬的?!?/p>
她打開阿七送來的食盒,里面并非食物,而是一壇她再熟悉不過的安魂湯。
這正是她叛出地府前,白靈珠日日“賞賜”給她的那一壇。
她將壇子托在掌心,指尖燃起一簇幽藍色的火焰。
那火焰看似冰冷,卻蘊含著焚燒罪業的恐怖力量,正是幽蓮業火。
業火舔舐著陶壇,壇中墨色的湯汁開始劇烈翻滾,絲絲縷縷的黑氣被強行逼出,發出凄厲的尖嘯。
片刻之后,所有毒素被煅燒殆盡,在火焰中心凝成一枚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晶石,晶石表面隱約可見一朵蓮花烙印——正是“獄火蓮”的殘核。
她屈指一彈,將那枚毒核晶石精準地嵌入了自己的勾魂牌凹槽中。
勾魂牌上的幽冥符文瞬間被激活,與毒核產生了詭異的共鳴,整塊牌子仿佛成了一只窺探黑暗的眼睛。
阿七看得目瞪口呆,結結巴巴地問:“大人,您……您這是要做什么?”
云灼眸光冷冽如刀,勾魂牌在她指尖旋轉,散發出微弱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脈動。
“這安魂湯,十殿鬼差,人人有份。白靈珠用它控制人心,洗滌記憶,打造忠于她的傀儡?!彼D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殘酷的笑意,“現在,這枚毒源追蹤器,可以逆向定位所有飲過毒湯的鬼差。你問我要做什么?”
她抬眼,望向地府深處,那里是關押重犯的第十層。
“我要反向控制整個安魂體系,讓那些被她洗腦、為她賣命的鬼差,親手撕下她的畫皮。”
阿七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想法太過瘋狂,也太過大膽!
事不宜遲,子時將至。
云灼與墨臨淵沒有片刻耽擱,身形化作兩道流光,直奔第十層“鎖魂巷”。
這里是地府最污穢、最絕望的所在,專門關押那些被判定為“叛逆”的魂體。
巷道兩側是望不到頭的囚牢,里面關押的并非兇神惡煞的惡鬼,而是一個個眼神呆滯、如同木偶的鬼差。
他們曾是云灼的同僚,如今卻成了白靈珠權謀路上的犧牲品。
云灼取出一枚三生石的碎片,這是她從忘川河底找到的舊物。
當碎片的光芒映照在囚欄上,她清晰地看到,那些鬼差的魂體都殘缺不全,每個人的天魂、地魂、人魂之中,都少了一魄。
毫無疑問,那一魄,正是被白靈珠抽離,封入了某個地方。
“果然如此?!痹谱频驼Z。
她走到一間囚牢前,里面的鬼差曾是她的副手,名喚阿武,最是忠勇。
此刻的他,卻只是呆呆地坐著,對外界毫無反應。
她伸出手,掌心幽蓮業火升騰,卻并未灼燒,而是被她以神念強行捻成一縷比發絲還細的幽藍火線。
她從袖中取出一根幽冥藻絲作為牽引,小心翼翼地將那縷火線,隔著囚欄,點向阿武的眉心。
墨臨淵站在她身后,眉頭緊鎖。
他能感覺到,每分出一絲業火,云灼自身的神魂本源就會黯淡一分。
這并非尋常的能量消耗,而是一種不可逆的本源損耗。
火線觸及眉心的剎那,阿武空洞的眼神驟然一凝,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死水。
他猛地睜大眼睛,渾身劇烈顫抖,喉嚨里發出困獸般的嘶吼。
缺失的一魄在業火的刺激下被強行喚醒了殘存的意志,被毒湯壓制的記憶碎片開始瘋狂倒灌。
“紅綃……”阿武的眼眶里流出血淚,聲音凄厲,“我的紅綃!是白靈珠!是她殺了紅綃,奪了她的功績,還污蔑她……污蔑她……”
記憶的洪流沖垮了理智,阿武瘋狂地撞擊著囚欄,聲嘶力竭。
墨臨淵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抓住云灼的手腕,她的手冰得嚇人。
他沉聲問道:“你用業火喚醒他們,代價是什么?”
云灼的臉色比方才更加蒼白,她有片刻的失神,才緩緩點頭,聲音有些飄忽:“每救一人,我就會遺忘一段過去。那些不屬于神女,只屬于‘云灼’的記憶?!?/p>
這是她方才動用業火時才突然意識到的代價。
幽蓮業火源自神格,要喚醒被“獄火蓮”毒素污染的凡魂,就要用屬于凡人的情感與記憶去交換、去填補。
墨臨淵的心猛地一沉,握著她的手不由得收緊。“停下?!?/p>
“不?!彼龗觊_他的手,走向下一個囚牢。
她的眼神異常堅定,甚至帶著一絲他從未見過的悲憫。
“我不能停?!?/p>
因為就在剛才,隨著第一段記憶的剝離,她反而想起了一件更久遠的事。
那是早已被她遺忘的前世,在她隕落之后,墨臨淵為了替她復仇,孤身一人,屠盡了所有背叛她的神將,業火纏身,罪孽滔天,險些墮入無間地獄,背上了萬世業障。
她不想。
這一世,她不想他再為自己背負任何東西。
這些罪,這些債,她要自己來清算。
第二個,第三個……當第七名鬼差在凄厲的嘶吼中蘇醒時,云灼突然一個踉蹌,猛地扶住額頭。
一陣劇烈的暈眩襲來,她腦中一片空白,茫然地看著眼前黑暗的囚巷和身邊一臉擔憂的墨臨淵。
我……我為什么會在這里?來地府做什么?
記憶的斷層讓她暫時失去了目標。
墨臨淵立刻察覺到她的異樣,一把將她攬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冰冷的身軀。
他捧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你是云灼。我的妻,是引我走出永夜的光。”
他的聲音仿佛一道驚雷,劈開了她腦中的混沌。
云灼的眼神重新聚焦,盡管依舊迷茫,但“墨臨淵”這個名字,和那份深刻入骨的羈絆,成了她此刻唯一的錨點。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整條鎖魂巷的地面劇烈震動起來,那些被喚醒的鬼差的嘶吼聲,似乎觸動了某個禁制。
巷道深處,一個陰冷的、充滿了怨毒與瘋狂的意志驟然蘇醒——是駐守此地的蝕心魔殘念!
它被白靈珠的命令所驅動,操控著此地的守衛陰兵,發動了突襲。
更可怕的是,巷道地底,十八根粗如兒臂、鐫刻著惡毒符文的漆黑鎖鏈拔地而起,破開石板,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從四面八方直取云灼的心脈!
魂鎖令——提前發動了!
“阿灼!”墨臨淵瞳孔驟縮,瞬間擋在她身前,神力化作一面金色的壁障。
然而,云灼卻做出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舉動。
她用力推開他,她沒有去抵擋那十八根索命的鎖鏈,反而翻手取出了所有從鬼差身上搜集來的、封印著他們殘魄的魄瓶。
“你說祭禮沒我不行?”她對著虛空,對著那幕后操縱一切的白靈珠,發出冰冷的宣告,“好啊——我來當那個點燃祭壇的人!”
話音未落,她將體內剩余的大半幽蓮業火,毫無保留地注入了所有的魄瓶之中!
幽藍的火焰瞬間吞噬了那些脆弱的魂魄,卻又在毀滅中賦予了它們最純粹的復仇意志。
轟然一聲,魄瓶盡數炸裂,被業火點燃的魂力化作十八道狂暴的火鏈,精準地迎上了襲來的魂鎖!
火鏈與魂鎖在半空中悍然相撞,沒有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反而詭異地融合在一起。
幽蓮業火仿佛找到了最佳的導體,順著魂鎖令的聯系,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開始了瘋狂的反噬!
十八根漆黑的鎖鏈瞬間被染成了幽藍色,攜著焚盡萬物的怒火,調轉方向,倒卷而回,循著那冥冥中的聯系,朝著地府的最高處——刀山獄的方向,悍然燒去!
與此同時,遙遠的刀山獄頂。
白靈珠正立于高聳的祭臺之上,夜風吹拂著她華美的裙擺。
她手中,正輕柔地捧著一具以萬年暖玉雕琢而成的替身人偶。
那人偶的面容,與云灼一般無二,甚至連眉梢那一點朱砂痣都惟妙惟肖。
“神女之血,歷經輪回,終于要歸我所有了?!彼p聲笑著,眼中滿是貪婪與狂熱。
然而,她得意的笑聲還未落下,異變突生!
她手中那完美無瑕的玉質替偶,毫無征兆地,七竅之中緩緩流淌出黑色的血跡。
緊接著,一道道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玉身上蔓延開來。
“什么?!”白靈珠臉色大變。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那替身人偶在她掌心,轟然炸裂!
恐怖的能量沖擊將她掀得倒退數步,險些跌下高臺。
她驚駭地穩住身形,難以置信地望向鎖魂巷的方向。
只見那遙遠的地府第十層,一道沖天的幽藍色火光,如同一柄利劍,刺破了地府億萬年不變的昏暗天幕。
緊隨其后的,是一股撼天動地的能量余波,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地獄。
腳下的刀山開始劇烈搖晃,無數怨魂發出驚恐的尖叫。
而在這震蕩的中心,一句冰冷徹骨、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與輪回的宣告,清晰地響徹在白靈珠的耳畔,也響徹在整個地府的上空:
“白靈珠——你熬的湯,該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