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聲由遠及近,刺破了實驗基地上空的濃煙。江昔念站在坍塌的廢墟邊緣,看著消防員用高壓水槍撲滅殘火,特警隊員在瓦礫中搜尋幸存者。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塑料味和塵土的氣息,與戲樓的脂粉味、實驗室的福爾馬林味截然不同,帶著一種毀滅后的清明。
“江小姐,請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一位年輕警員走過來,語氣帶著小心翼翼的尊重。他顯然看過那場全球直播,眼神里沒有懷疑,只有同情和敬佩。
江昔念點點頭,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警戒線外——那里圍滿了記者,長槍短炮對準廢墟,閃光燈此起彼伏。三年來,她第一次以“清白者”的身份出現在公眾視野里,卻沒有想象中的輕松。
審訊室的燈光很亮,卻不刺眼。對面的老刑警推過來一杯溫水:“張教授已經認罪了,所有實驗記錄和他的日記都證實了你的說法。”他頓了頓,補充道,“三年前的案子,檢察院已經決定重審,你的法醫執照……應該能恢復。”
江昔念握著水杯,指尖的溫度慢慢回升。她想起張教授在服務器機房崩潰的哭喊,想起籠子里的人最后那個解脫的笑容,想起守墓人融化前不甘的眼神。這些“怪物”,最終都選擇了終結這場罪惡,而她,只是按下了那個開始的按鈕。
“那個籠子里的人,”她輕聲問,“還有救嗎?”
老刑警搖搖頭,眼底掠過一絲沉重:“自毀裝置爆炸的時候,他在總控制室中心。我們找到的……只有一塊染血的戲服碎片。”
江昔念垂下眼,杯壁上的水珠滑落,滴在桌面上,像一滴無聲的淚。那個和三年前“死者”長得一模一樣的實驗體,那個在最后時刻喊出“跑”的人,終究沒能看到黎明。
重審的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張教授的秘密筆記、服務器恢復的部分數據、還有那位匿名“觀眾”提供的關鍵證據——一段張教授偽造指紋的監控錄像,鐵證如山。當法官宣判“江昔念無罪”的那一刻,旁聽席上爆發出掌聲,她卻只是平靜地站起身,對著旁聽席的某個方向微微頷首。
她知道,那位“觀眾”就在那里。
恢復執照的那天,陽光很好。江昔念站在法醫中心門口,看著熟悉的大樓,恍如隔世。三年前被吊銷執照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冰冷的雨水、記者的追問、同事的回避……而現在,門口站著迎接她的,是當年相信她的老同事,手里捧著件干凈的白大褂。
“歡迎回來,江法醫。”
穿上白大褂的瞬間,江昔念的眼眶熱了。指尖拂過胸前的口袋,那里放著一枚銀質領針——那只銜著鑰匙的燕子,是從戲樓帶出來的唯一“紀念品”。
她回到解剖室的第一天,接到了一個特殊的委托。老刑警將一個證物袋放在她面前,里面是塊燒焦的青銅碎片,上面刻著模糊的符文。
“這是從守墓人融化的地方找到的,技術科鑒定不出材質,想請你看看。”
江昔念戴上手套,拿起碎片。符文的紋路很熟悉,和古墓耳室的壁畫上的祭祀圖騰如出一轍。碎片的邊緣有細微的凹槽,像是被人刻意打磨過。她突然想起守墓人面具下的綠色眼球,想起那些陶罐里蜷縮的人形,想起張教授筆記里反復提到的“尸花基因序列”。
“我需要光譜分析儀。”她抬頭說。
分析結果出來時,江昔念盯著屏幕上的分子結構,瞳孔驟縮。青銅碎片的材質里,除了銅和錫,還含有一種未知的金屬元素,其原子排列方式與尸花的花粉顆粒完全吻合。而那些符文,根本不是祭祀圖騰,是一段殘缺的基因鏈圖譜。
“這不是青銅。”她對老刑警說,“是用尸花的花粉結晶和金屬融合鑄造的,里面藏著完整的基因序列。”
老刑警的臉色變了:“你的意思是……”
“張教授不是第一個研究尸花的人。”江昔念指尖劃過屏幕上的圖譜,“這些符文的年代,至少有千年。有人在千年前就做過同樣的實驗。”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江昔念突然明白,戲樓的密室、實驗室的酸液、古墓的耳室……都只是這場跨越千年的實驗的冰山一角。張教授的倒下,或許不是終結,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她拿起手機,翻出那條匿名短信。發件人依舊是“觀眾”,但她現在有了新的線索——證物袋上的編號:0713,是她的生日,也是戲樓電子表最初的倒計時數字。
她編輯了一條短信回復:
“千年前的實驗,是誰在繼續?”
發送鍵按下的瞬間,解剖室的電話突然響了。鈴聲尖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刺耳。
江昔念接起電話,聽筒里傳來一陣熟悉的電流聲,接著是個失真的機械音,帶著詭異的笑意:
“恭喜你,江法醫,解鎖隱藏關卡——‘千年祭祀場’。想知道尸花的真正秘密嗎?來秦嶺深處的青銅廟,我給你留了把鑰匙。”
電話掛斷的忙音里,江昔念看到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新的短信,發件人還是“觀眾”,內容只有一張照片:
秦嶺的群山中,一座古老的廟宇隱在云霧里,廟頂的青銅瓦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檐角掛著的銅鈴,形狀正是那只銜著鑰匙的燕子。
她握緊胸前的領針,白大褂的袖口被風吹起。遠處的天空中,一朵白云飄過,形狀像極了戲樓穹頂的描金鳳凰。
江昔念拿起解剖刀,放回工具箱,轉身走出法醫中心。陽光灑在她的背影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向遠方的公路——那里停著一輛越野車,駕駛座上的人戴著頂寬檐帽,帽檐下露出半張臉,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
車身上貼著張紙條,上面用毛筆寫著一行字:
“鑰匙在銅鈴里,我等你,第八個‘守廟人’。”
江昔念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引擎發動的瞬間,她看了一眼后視鏡,法醫中心的大樓越來越遠,而前方的公路,正蜿蜒著伸向秦嶺深處的云霧里。
領針在口袋里微微發燙,像是有生命般跳動著。江昔念知道,這一次,她不再是被獵人追逐的獵物。
她要去做那個終結狩獵的人。
車窗外的風卷起落葉,帶著秦嶺深處的草木氣息。江昔念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節奏和當年戲樓電子表的倒計時一模一樣。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需要倒計時提醒。因為她清楚地知道,真相的盡頭,從來不是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