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邊微光：雙獸伴》

千雪把最后一塊石頭砸出去時，指節都在發顫。那石頭擦著領頭灰狐的耳朵飛過，砸在身后的樹干上“咚”地響，帶起的碎木屑濺了灰狐一臉。灰狐被這股瘋勁驚得后退半步，喉嚨里的低吼卡在喉嚨里——它本以為這丫頭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卻沒料到她眼里那股“要拼命”的狠勁，比部落里護崽的母熊還兇。

“你……你等著！”領頭灰狐撂下句狠話，看了眼地上縮著的金狐，又瞥了眼千雪手里攥著的另一塊石頭，終究沒敢再上前，帶著另外兩只灰狐夾著尾巴鉆進了灌木叢。枝葉晃動的聲音越來越遠，千雪這才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她回頭蹲下身，膝蓋磕在枯葉上發出輕響。金狐離塵還縮在原地，尾巴上的血還在慢慢滲，染紅了周圍一小片泥土。千雪想起自己裙擺是阿翠新縫的軟獸皮，趕緊撩起來，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我幫你擦擦，可能有點疼，你忍忍。”

離塵沒動，只是抬起頭看她。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它琥珀色的眼睛里，剛才被灰狐欺負時沒掉的淚，此刻卻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沾了血污的絨毛往下掉，砸在千雪的手背上，涼絲絲的。千雪心里一揪，動作放得更輕了——獸皮裙擺軟乎乎的，擦過傷口時離塵還是瑟縮了一下，卻沒躲開，只是用爪子輕輕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像在說“不疼”。

“我叫離塵。”它忽然開口，聲音細細的，帶著點剛哭過的沙啞，和千雪聽過的獸類叫聲都不一樣，竟和人語差不多。千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它在說話，眼睛一下子亮了：“你會說我們的話？”

離塵點點頭，尾巴輕輕掃了下地面，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娘教過……她說以后要是遇到能信的人，或許能用得上。”它低頭叼起掉在身邊的龍紋玉佩，用鼻尖推到千雪手心，“這個給你，謝謝你剛才護著我。”

玉佩剛離開它的嘴，還帶著點溫乎氣，貼在千雪掌心軟乎乎的，上面的龍紋硌著皮膚，卻不扎人，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千雪趕緊推回去：“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能要。”

“你拿著。”離塵又把玉佩往她手里塞，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認真，“娘說這玉佩是一對，能找到另一個帶龍紋的人，就是能護著我的人。你裹身的獸皮上有龍紋，我看見的。”

千雪低頭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獸皮——那龍紋是老巫撿到她時就有的，她一直以為只是個普通的印記，沒想到還藏著這樣的說法。她看著離塵眼里的堅持，又想起剛才灰狐說“血脈不純”時它倔強的樣子，心里軟了軟，把玉佩攥在手心：“那我先替你收著，等你安全了再還你。”

離塵這才松了口氣，尾巴輕輕晃了晃，掃過她的手背，金紅色的絨毛軟乎乎的，像團暖烘烘的云。

千雪正想把它抱起來找個安全的地方，忽然聽見身后崖下傳來“咔嗒”一聲輕響，像是有東西在雪地里動。她心里一緊，把離塵往身后藏了藏，扒著崖邊的矮樹叢探頭往下看——

崖下是片緩坡，積著層薄雪，雪地里縮著個白乎乎的小東西。千雪瞇起眼仔細看，才發現是只狼崽：渾身雪白，毛被血粘成一綹一綹的，后腿上夾著個鐵制的獸夾，齒刃深深嵌進肉里，血順著夾齒往下滴，在雪地上洇出一小片暗紅，像開了朵冷艷的花。

狼崽大概是聽見了動靜，抬起頭往崖上看。它的眼睛是淺灰色的，不像部落里見過的狼那樣兇，反而帶著點怯生生的水汽。看見千雪時，它不僅沒齜牙，反而輕輕嗚咽了一聲，聲音細弱得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

千雪的心一下子就揪起來了。她見過部落獵隊用這種獸夾，夾力極狠，別說是幼崽，就是成年的鹿被夾住，也得掙斷腿才能逃。這狼崽這么小，再夾下去，腿怕是要廢了。

“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回。”她回頭對離塵說，指了指旁邊的石頭縫，“你先躲進去，別出來。”

離塵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看見那只白狼崽時，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擔憂，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去。”它掙扎著想站起來，卻因為尾巴疼，剛起身就晃了一下。

“你別動，我很快回來。”千雪按住它，把剛才撿的石頭放在它身邊，“要是有動靜，就用這個砸。”說完，她扒著崖邊的灌木叢，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崖坡不算太高，卻很滑，雪底下是凍硬的泥土，腳一踩就打滑。千雪扒著叢里的荊棘，手心被刺扎出了血也顧不上，只想著快點下去。快到坡底時，腳下一滑，她“哎喲”一聲摔在雪地里，冰涼的雪灌進脖子里，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白狼崽聽見動靜，抬起頭看她，淺灰色的眼睛里滿是疑惑。千雪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它身邊蹲下來：“別怕，我救你出來。”

狼崽似乎聽懂了，輕輕往她身邊挪了挪，沒齜牙，只是把受傷的腿往回收了收，疼得渾身一顫。千雪看著那獸夾，心里發沉——這夾子是“活扣”，越掙夾得越緊，得用東西把夾齒撬開才行。

她四周看了看，撿起塊拳頭大的圓石頭，試著往夾齒中間塞。獸夾的彈簧很緊，她用石頭撬了半天，夾齒才微微松開一點。狼崽疼得嗚咽起來，淺灰色的眼睛盯著她，卻沒動，只是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胳膊。

“忍忍，馬上就好。”千雪咬著牙，把另一只手也伸過去，想用手指把夾齒往兩邊掰。剛碰到鐵夾，就被彈開的夾齒蹭到了手指，瞬間留下一道紅痕，火辣辣地疼。她吸了口氣，沒松手，反而更用力地用石頭撬，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夾齒，趁著縫隙變大的瞬間，猛地把狼崽的腿往外拉。

“嗷——”狼崽疼得叫了一聲，腿終于從獸夾里抽了出來。千雪趕緊把獸夾踢到一邊，抱起狼崽檢查它的傷口：后腿上被夾出了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血還在往外滲，周圍的毛都被血粘住了。

“沒事了，沒事了。”她輕輕摸了摸狼崽的頭，把它抱在懷里往坡上爬。狼崽很乖，趴在她懷里一動不動，淺灰色的眼睛盯著她的臉，時不時用舌頭舔舔她被夾紅的手指，濕漉漉的舌頭舔得她有點癢，心里卻暖烘烘的。

回到崖上，離塵正從石頭縫里探出頭看她，看見她抱著白狼崽回來，趕緊跑過來：“它怎么樣？”

“腿受傷了，得找個地方處理一下。”千雪看了看四周，想起部落東邊有個秘密山洞——那是她小時候捉迷藏發現的，洞口被藤蔓擋著，很少有人去，“我知道個地方，我們去那。”

她一手抱著白狼崽，一手牽著離塵，往山洞的方向走。離塵走得很慢，尾巴上的傷口還在疼，卻一直沒吭聲，只是偶爾回頭看看她懷里的狼崽，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擔憂。白狼崽趴在千雪懷里，淺灰色的眼睛一直盯著離塵，沒什么敵意，反而有點好奇。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到了山洞。千雪撥開洞口的藤蔓，一股干燥的暖意撲面而來——山洞不大，卻很干凈，地上鋪著她以前偷偷搬來的干草，角落里還堆著幾塊她撿來的圓石頭，是她以前當“小凳子”用的。

“先在這歇會兒。”她把白狼崽放在干草上，又扶著離塵坐下，轉身去洞口撿了些干樹枝——她以前在這里藏過火石，正好能生火給它們取暖。

火很快就生起來了，橘紅色的火苗跳動著，把山洞照得暖暖的。千雪烤了烤手，想起阿翠給的半塊肉干還在獸皮袋里，趕緊掏出來。肉干是用鹽漬過的，帶著松木熏烤的香味，是阿翠最拿手的手藝，她一直沒舍得吃。

她把肉干放在石頭上烤了烤，等稍微軟了些，小心翼翼地掰成三塊——最大的一塊給離塵，中間的給白狼崽，最小的一塊留給自己。“快吃吧，吃了有力氣。”她把肉干遞到離塵嘴邊，又把另一塊放在白狼崽面前。

離塵小口小口地吃著，金紅色的尾巴輕輕掃著她的手背，像是在道謝。白狼崽聞了聞肉干，抬頭看了看千雪，才試探性地叼起來，慢慢嚼著。它吃了兩口，忽然停住，用鼻子把肉干往千雪面前推了推，淺灰色的眼睛里滿是“你也吃”的意思。

千雪笑了笑，把肉干推回去：“我有呢，你吃吧。”她把自己那小塊肉干咬了一小口，慢慢嚼著。肉干的咸香混著火苗的暖意，在舌尖散開，她覺得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一次。

離塵吃完肉干，湊到白狼崽身邊，用鼻子輕輕碰了碰它的腿。白狼崽瑟縮了一下，卻沒躲開。離塵抬頭看千雪：“它的腿得包扎一下，不然會發炎的。”

千雪點點頭，想起自己出門時偷偷從藥草師阿婆那里拿的牛筋草——那是阿婆說止血最好用的草藥。她把牛筋草拿出來，又從獸皮袋里翻出塊干凈的軟獸皮——這是阿翠給她縫的備用獸皮，她一直帶在身上。

她先幫離塵處理尾巴上的傷口。離塵很乖，趴在干草上一動不動，只是在她用溫水（她從山洞壁上接的滲出水）擦血污時，輕輕抖了一下。千雪放輕動作，把牛筋草嚼碎了敷在傷口上，再用軟獸皮小心地纏好。“好了，別碰水，過兩天就好了。”她幫離塵系好獸皮條，松了口氣。

接著她又去處理白狼崽的腿。狼崽的傷口比離塵的重，血還在慢慢滲。千雪用溫水擦干凈傷口周圍的血污，剛把牛筋草敷上去，狼崽就疼得嗚咽了一聲，淺灰色的眼睛里蓄滿了淚。千雪趕緊摸了摸它的頭：“忍忍，很快就好，包扎好就不疼了。”

狼崽似乎聽懂了，不再動，只是用爪子輕輕抓住了她的衣角。千雪小心地用獸皮把它的腿纏好，系了個松松的結：“這樣就好了，別亂動，不然傷口會裂開的。”

白狼崽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淺灰色的眼睛里滿是感激。它忽然抬起頭，用鼻子嗅了嗅千雪的手心——剛才被獸夾蹭紅的地方還在疼，它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濕漉漉的舌頭舔得她有點癢，卻很舒服。

離塵也湊過來，用尾巴輕輕掃了掃白狼崽的背，像是在安慰它。白狼崽歪了歪頭，用鼻子碰了碰離塵的耳朵，沒什么敵意。

千雪看著它們倆，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她摸了摸離塵的頭，又摸了摸白狼崽的頭：“以后別來這么危險的地方了，要是再遇到灰狐或者獸夾，怎么辦？”

離塵低下頭，尾巴蔫蔫地垂著：“我是來找娘的。娘說她去西后山找龍涎草，讓我在原地等，可她一直沒回來……我順著龍涎草的味道找到這里，就遇到了那些灰狐。”

千雪想起之前系統提示的“西后山崖底有龍涎草氣息”，心里一動：“你娘可能去崖底了？那里有龍涎草。”

離塵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嗎？”

“嗯，我之前聞到過那里的香味。”千雪點點頭，又看向白狼崽，“那你呢？你怎么會被獸夾夾住？”

白狼崽嗚咽了一聲，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胳膊，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說。離塵小聲說：“它可能是和家人走散了。這附近有狼窩，我以前見過。”

千雪摸了摸白狼崽的頭：“沒事，你們先在這歇著，等明天我帶你們去找家人，好不好？”

離塵和白狼崽都點了點頭，眼睛里滿是信任。

火漸漸小了，千雪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樹枝。她把裹身的獸皮解下來，輕輕蓋在離塵和白狼崽身上——獸皮很大，能把它們倆都蓋住。離塵往她身邊挪了挪，白狼崽也跟著湊過來，三個小家伙擠在一起，暖暖的。

千雪靠在山洞壁上，看著火堆跳動的火苗，心里忽然覺得很踏實。以前她總覺得自己是被撿來的，像片沒根的葉子，可現在身邊有了離塵和白狼崽，手里攥著那枚溫乎的龍紋玉佩，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了牽掛。

離塵打了個哈欠，往她懷里鉆了鉆，金紅色的尾巴輕輕搭在她的腿上。白狼崽也靠在她的胳膊上，慢慢閉上了眼睛，淺灰色的睫毛在火光下輕輕顫動。

千雪笑了笑，把它們摟得更緊了些。她看著洞口藤蔓的影子在墻上晃，聽著火堆“噼啪”的響聲，心里默默想：明天一定要幫離塵找到它娘，幫白狼崽找到家人。

夜里，山洞外刮起了風，嗚嗚地響，像有人在唱歌。千雪醒了一次，看見離塵和白狼崽睡得正香，就把獸皮往它們身上拉了拉。她摸了摸手心的龍紋玉佩，玉佩還是溫溫的，像離塵和白狼崽的體溫。

她想起阿翠總說她“野得沒邊”，以前她不愛聽，現在卻覺得，野點才好，才能在山里找到離塵和白狼崽，才能幫它們。

天快亮時，千雪又醒了。離塵和白狼崽還在睡，只是姿勢變了——離塵把腦袋枕在白狼崽的背上，白狼崽的爪子搭在離塵的尾巴上，像兩只相依為命的小獸。千雪看著它們，忍不住笑了。

她輕輕起身，想去洞口看看天亮了沒有。剛走到洞口，就聽見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心里一緊，扒著藤蔓往外看——

晨光熹微中，一只金紅色的大狐貍正站在洞口不遠處，琥珀色的眼睛里滿是焦急，正四處張望。千雪愣了一下，再看它脖子上掛著的半塊龍紋玉佩，忽然反應過來——這一定是離塵的娘！

她趕緊回頭叫醒離塵：“離塵，你看誰來了！”

離塵揉了揉眼睛，順著她的目光往外看，看見大狐貍時，眼睛一下子亮了，猛地跳起來：“娘！”它顧不上尾巴疼，沖出家們撲進大狐貍懷里。

大狐貍接住離塵，用舌頭輕輕舔著它的頭，眼睛里滿是淚水：“塵兒，你沒事就好，娘找了你好久……”

千雪抱著白狼崽走出去，看著它們母子相認，心里暖暖的。大狐貍抬起頭看千雪，眼里滿是感激：“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

“不用謝，離塵很乖。”千雪笑了笑，指了指懷里的白狼崽，“它和家人走散了，被獸夾夾住了，我們正想幫它找家人呢。”

大狐貍看了看白狼崽，忽然說：“我知道它的家人在哪。昨天我在東邊的山谷里見過一群白狼，好像在找孩子。”

白狼崽聽見“白狼”兩個字，眼睛亮了亮，用腦袋蹭了蹭千雪的胳膊。

“那我們現在就帶它去找吧！”千雪高興地說。

大狐貍點點頭：“我帶你們去，那里我熟。”

離塵從大狐貍懷里跳下來，跑到千雪身邊：“我也去！”

千雪抱著白狼崽，牽著離塵，跟著大狐貍往東邊的山谷走。晨光灑在她們身上，金紅色的絨毛和白色的絨毛都泛著光，龍紋玉佩在千雪手心晃著，暖烘烘的。

走到山谷口時，果然看見一群白狼正焦躁地走來走去。白狼崽看見它們，一下子激動起來，在千雪懷里掙了掙，發出“嗚嗚”的叫聲。

狼群聽見聲音，猛地回頭，看見白狼崽時，都圍了過來。一只母狼用鼻子輕輕蹭著白狼崽，眼睛里滿是淚水。白狼崽從千雪懷里跳下來，撲進母狼懷里，委屈地嗚咽著。

母狼抬起頭看千雪，眼里滿是感激，輕輕朝她低了低頭，像是在道謝。

千雪笑了笑，拉著離塵的手：“好了，你們都找到家人了。”

離塵的娘走過來，摸了摸千雪的頭：“謝謝你，好孩子。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來西后山找我，我叫赤靈。”

千雪點點頭：“我叫千雪，以后我會來看你們的！”

離塵抱著千雪的腿，舍不得松開：“千雪，你以后還會來陪我玩嗎？”

“會的，等你尾巴好了，我就來帶你去找龍涎草，好不好？”千雪摸了摸他的頭。

離塵高興地點點頭：“好！”

千雪和它們告了別，往部落走。陽光灑在她身上，手心的龍紋玉佩還是溫溫的。她想起離塵和白狼崽，想起赤靈和白狼母，心里覺得滿滿的。

回到部落時，阿翠正站在路口等她，看見她回來，趕緊跑過來：“你這丫頭跑哪去了！急死我了！”

千雪把遇到離塵和白狼崽的事告訴了阿翠，阿翠聽了，摸了摸她的頭：“你呀，就是心善。”

千雪笑了笑，摸了摸手心的龍紋玉佩。她知道，以后她再也不是沒根的孩子了——她有阿翠，有部落的人，還有離塵和白狼崽這些朋友。

西后山的風從遠處吹過來，帶著龍涎草的香味，好像在說：以后，這里也是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