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沒有商量的余地,也沒有多余的情緒。
馮湘湘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陸清風已經提著包袱進了屋,把靠墻的床讓了出來。
她沒推辭,直接說了句:“謝謝你了。”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既然對方愿意讓,她也沒必要非要逞強去睡地上。
再說,她確實已經撐不住了。
她是真撐不住了。
連續兩天趕路,從老家走到鎮上,又搭了兩個多小時的班車,腳底早就磨出了水泡。
更別提這副身子。
原本就虛胖無力,心肺功能差,稍微一動就喘得像拉風箱。
剛才彎腰脫鞋的時候,眼前還一陣發黑,差點直接栽倒。
這身子太胖,動一動就喘,彎個腰都頭暈眼花。
從前的馮湘湘或許還能勉強應付。
可現在這具身體里住著的,是另一個世界的靈魂。
對這副臃腫的身體完全不適應,體力幾乎為零。
連爬個樓梯都要歇兩次,更何況是奔波了一整天。
再加上一路奔波,累得骨頭都要散了。
肩上的行李壓得她直不起腰,腳踝腫了一圈,鞋都快穿不進去了。
耳朵里嗡嗡作響,腦子也像灌了漿糊,渾渾噩噩的。
只剩下一個念頭在支撐著她往前走。
她那點靈魂力氣,早就不夠用了。
穿越過來才三天。
她還沒完全適應這個年代,也沒搞清楚原主到底留下了多少爛攤子。
可現實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陸清風一聲令下,她就得跟著出門辦事。
身體累,心更累。
每一分力氣都像被榨干了一樣。
所以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睡覺。
不是躺一會兒,不是瞇一覺。
而是徹徹底底地、什么都不想地沉沉睡去。
只有睡眠,才能短暫地讓她解脫。
她也真的就這么做了。
一脫鞋,爬上床,連外衣都沒力氣脫,直接往被子里一鉆。
頭一挨枕頭,意識就迅速沉了下去。
窗外的風聲、遠處的狗叫、隔壁的咳嗽聲,全都聽不見了。
世界安靜得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大清早。
天光已經透進窗紙。
陽光從窗簾縫里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意識還在夢里徘徊。
可環顧四周,屋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醒來的時候,陸清風早就走了。
連和她睡一張床的馮世杰啥時候爬起來的,她都沒察覺。
昨晚她睡得太死,連有人起身、穿鞋、開門,她都沒聽見一絲動靜。
馮世杰明明和她擠在一張床上。
她揉了揉眼睛,腦子里一片空白,過了好幾秒才緩過神來。
腦袋里只記得一件事。
陸清風會安排人來接她去市里買東西。
這是昨晚他臨睡前說的原話。
“明天早上會有人來接你,帶你去市里采買。”
原主這次出門可是帶了錢的。
那是個粗布縫的小袋子,縫在棉襖內襯的夾層里,藏得很嚴實。
馮湘湘是昨晚收拾行李時無意間發現的。
一摸到那硬硬的紙幣輪廓,心頭猛地一跳。
她拿出來一數,居然有一百二十多塊。
一張張票子,有十塊的,有五塊的,還有零零碎碎的一塊、五毛。
她數得很仔細,生怕漏掉一分一毫。
最后清點完,加起來竟有一百二十三塊六毛。
這年頭,這筆錢可不算少。
說得難聽點,原主幾乎是把家里的老本都卷走了。
這可不是什么零花錢。
而是整個馮家攢了多年的積蓄。
可能連過年的新衣、孩子的學費都打在里面。
原主就這么一聲不響地帶出來了,也不知道是打算私吞,還是真為了這次采買。
她把整數的錢仔細收好,放回了行李包里。
打算等陸清風空下來,幫忙寄回老家去。
她不是貪財的人,這錢本就不該她拿著。
而且她知道,家里還有老娘和兩個小妹等著用錢。
這筆錢要是丟了,整個家都得垮。
她把一百二十塊整錢重新包好,塞進行李最里層,壓在衣服底下。
剩下的零錢,全塞進了自己的褲兜。
一共是二十三塊六毛。
她特意選了那條深藍色的勞動布褲子。
口袋在側面,外面還帶著金屬扣子。
她把錢疊成小方塊,放進左褲兜,又用力扣上了扣子。
那時候的褲子,口袋外面帶扣子。
她還特地把扣子扣上了。
這是為了防賊,也是為了防自己不小心弄丟。
她摸了摸褲兜,確認扣子結實,才放下心來。
這二十三塊六,是她接下來幾天要用的,必須看牢了。
這筆錢,她想著得給家里添點日用品。
肥皂、牙膏、毛巾、針線。
這些日常消耗品家里早該補了。
還有火柴、煤油、洗衣粉,都是離不開的東西。
她打算多買些存著,帶回去也能減輕家里的負擔。
也給馮世杰那小屁孩買點吃的、用的。
那孩子才八歲,瘦得像根竹竿,臉上蠟黃蠟黃的。
聽說飯都吃不飽,常年營養不良。
她琢磨著,得給他買點營養品。
比如麥乳精、餅干、罐頭。
再買兩件厚實的冬衣,別讓他凍著了。
她剛在屋里忙完這些事,走出門沒兩步。
清晨的風有點涼,吹在臉上帶著刺意。
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正準備去院子里洗把臉。
可剛走到門口臺階,就看見馮世杰從走廊那頭跑了過來。
馮世杰就繃著小臉走過來。
小臉繃得緊緊的,眉頭皺成一團,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一雙眼睛盯著她,卻沒有說話。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棉襖,腳上是露腳趾的布鞋,手里緊緊捏著一個牛皮紙信封。
一句話不說,塞給她一個信封。
他伸出手,把信封往她手里一塞。
然后轉身就跑,頭也不回。
小小的身影一溜煙地穿過院子,拐過墻角,眨眼就不見了。
看他那副模樣,馮湘湘忍不住想笑。
那緊張兮兮的表情,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還有那做賊一樣的逃跑姿勢,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信封。
她輕輕嘆了口氣,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她接過信封,指尖觸到紙張的瞬間,便察覺到異樣。
她低頭看著手中那樸素的牛皮紙信封,猶豫了一瞬。
隨即用拇指緩緩撕開了封口。
她抽出里面的東西,先是兩張紅色封皮的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