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另有隱情？
馮湘湘其實早就注意到，張振東一路上老偷偷瞄她。
那目光不是惡意，卻帶著明顯的審視。
她心里明白，這小伙子大概覺得她配不上團長。
她也不惱，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把布包往肩上提了提。
她不需要向誰解釋，更沒必要為了別人的看法去證明什么。
她和團長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兩人走到大院門口，一輛軍用貨車已經停在那兒了。
車頭漆成深綠色，車身兩側刷著白色的編號。
車輪上還沾著早晨巡邏時碾過的泥點。
駕駛室里坐著一名戴軍帽的司機，正低頭看表。
車后廂空著，鋪著一層防滑的麻布。
車旁還站著兩名勤務兵，正低頭檢查繩索和工具。
見到張振東和馮湘湘走近。
司機立刻踩滅煙頭，利落地跳下車來，向他們敬了個禮。
“這不是普通的采購車，”張振東解釋道，“團長一早打了報告，說要給家里添些家具，特地申請了這輛車。”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示意馮湘湘先上車。
“平常采購都是用小三輪或者手推車，這種大貨車得特別審批。團長為了家里，也是下了功夫的。”
馮湘湘沒想到這車是專門為了她家的事批下來的。
腦子里一下子浮現出那張又帥又冷的面孔。
她眼前仿佛出現了團長站在軍營門口的模樣。
一身筆挺軍裝，肩章筆直，眉宇間透著堅毅，薄唇緊抿。
他從不笑得太多。
可在她面前，偶爾會露出一絲極淡的溫柔。
她輕輕抿了抿唇，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那個平日里總是冷著一張臉、不茍言笑的男人，竟然也會有這樣細致入微的一面。
可這股熱乎勁兒還沒持續(xù)幾秒，她的思緒便不由自主地飄遠了。
他終究是軍區(qū)里的風云人物。
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姑娘惦記著，說不定早就有了心上人。
想到這里，心頭剛剛升騰起的那點溫度，瞬間被澆得冰涼。
這次出門逛街，她特意把馮智昱也帶上了。
她不想讓他整日待在軍區(qū)大院里。
更何況，孩子現在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總該穿得體面些，不能一直穿那些破破爛爛的補丁衣服。
他現在穿的全是補丁摞補丁的舊衣裳，還是用原來那具身體留下的幾件衣服改的。
袖口磨得發(fā)白，褲腳短了一截，腳踝都露在外面。
布料粗糙，針腳歪斜，一看就是隨便縫補的。
從軍區(qū)到市區(qū)，開車不到一小時就能到。
但通往市區(qū)的那條土路卻崎嶇不平，坑洼連著坑洼。
車輪碾過時發(fā)出“哐當哐當”的聲響。
路邊雜草叢生，塵土飛揚。
一車人像坐在簸箕里被來回篩動。
但那條路實在坑坑洼洼，連從來不暈車的馮湘湘都被顛得胃里翻江倒海。
她只能緊緊抓住車門把手，咬著牙，一聲不吭地挺著。
再看馮智昱，卻坐得穩(wěn)穩(wěn)的，腰板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
任憑車身顛簸得像要飛起來，他的眼神始終平靜。
這孩子一路都沉默得很，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從上車到現在，他除了輕輕“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就沒再開口。
張振東坐在前面，手握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坑洼的路面，心里卻覺得車里氣氛太僵。
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得想辦法活躍一下氣氛，于是清了清嗓子，試圖找點話題。
“小家伙，想不想吃糖？等會兒進了城，叔給你買一包大白兔！”
結果反倒更尷尬了，那孩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最后還是馮湘湘出來打圓場，輕輕拍了拍馮智昱的肩膀，柔聲說：“智昱，叔叔跟你說話呢，要說‘謝謝’。”
馮智昱這才緩緩轉過頭，聲音低低地吐出兩個字。
“謝謝。”
“嫂子，咱們第一站去哪兒啊？”
進了城，張振東終于松了口氣，把車停在路邊稍作休整，這才開口問。
“先找個能買鍋碗瓢盆，還有日常用的東西的地方。”
馮湘湘環(huán)顧四周，街道兩旁的建筑略顯陳舊。
招牌歪斜，行人穿著樸素。
她心里也沒底，只能先解決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那去供銷社唄，那兒啥都有。”
張振東熟練地報出地點。
“鍋、盆、毛巾、肥皂、熱水瓶……連孩子的衣服和鞋都能買到。”
馮湘湘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聽說供銷社。
只知道買東西除了花錢，還得憑票。
她皺了皺眉，努力回憶以前看過的書里提到的內容。
在那個年代，光有錢沒用，沒有糧票、布票、工業(yè)券，連一針一線都買不著。
“我沒票啊。”
她低頭翻了翻隨身的小布包，只摸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幣。
“我剛調過來，還沒來得及辦供應手續(xù)。”
張振東一聽，心里咯噔一下。
她這是在向我討票嗎？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面還揣著幾張布票和幾張工業(yè)券。
那是他攢了小半年才湊齊的。
原本還打算留著過年帶回家，給鄉(xiāng)下的爸媽換幾斤好布、做件新棉襖。
可想想她可是團長的媳婦，身份特殊。
萬一得罪了她，回頭在團長面前說幾句不中聽的話，。
自己這個通訊員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他越想越覺得后背發(fā)涼，手心都滲出了汗。
“我這兒有票。”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票券。
馮湘湘點點頭，語氣平靜：“行，那就先去供銷社吧。”
她接過票，看了一眼，確認是布票和工業(yè)券，便小心地收進了包里。
這句話一出，張振東心里更慌了。
完了，果然就是沖著票來的！
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真是老謀深算啊！
他那點票本來還打算留著過年帶回家，給爸媽換點好東西呢，這下全泡湯了。
可要是不給，回頭她在團長面前說幾句難聽話，自己豈不是要倒霉？
他坐在駕駛座上，臉色漸漸變得難看。
馮湘湘察覺到了，但什么也沒說。
她看出了他的不舍，也明白這些票對普通士兵來說有多珍貴。
但她也有自己的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