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陽的家在一棟高層樓宇里。當那扇嵌在墻里的“門”發出輕微的嗡鳴滑開時，渝天祎下意識地將胡小蝶往身后帶了帶——這一路所見的“怪事”已足夠顛覆他二十年來的認知，連開門的方式都透著詭異。

客廳里亮著柔和的光，卻不見燭火油燈。墻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畫”，里面的人影竟在動，還傳出說話聲。胡小蝶被那會動的“畫”嚇得輕呼一聲，攥緊了渝天祎的衣袖。

“別怕，那是電視，能看新聞和節目。”楊陽笑著拿起桌上一個扁平的黑盒子按了下，“畫”里的聲音便消失了。她轉身倒了兩杯水遞過來，“先喝點水吧，看你們好像受了不少驚。”

水杯是透明的，材質光滑得不像瓷器。渝天祎接過時指尖微頓，他注意到杯子里的水冒著熱氣，卻不見燒水的爐子，只桌角一個銀色的柱狀物在微微發燙。

“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胡小蝶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還有些發顫。她身上的藥香在這滿是陌生氣息的房間里淡了許多，唯有眼底的惶恐格外清晰。

楊陽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指尖輕點著下巴打量他們：“這里是星城市中心啊。你們穿成這樣，又對什么都好奇，該不會是從特別偏的地方來的吧？”她忽然眼睛一亮，“難道是那種與世隔絕的古村落？”

渝天祎沒接話，他正盯著窗外。剛才一路走來，那些高聳入云的建筑、空中飛馳的“鐵盒子”、地上穿梭的“無輪馬車”，此刻都在暮色中亮起了燈，像無數顆被裝在籠子里的星辰，璀璨卻冰冷。他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天外有天”，難道這就是師父口中的“天外”？

“你們怎么會出現在那個廢棄的地下停車場？”楊陽又問，“那里早就不用了，平時都鎖著門呢。”

“地下停車場？”渝天祎捕捉到陌生的詞匯，“我們從破廟……被一道白光帶到了那里。”

楊陽眨了眨眼，似乎沒聽懂：“破廟？白光？你們在拍玄幻劇嗎？”她指了指渝天祎背后的鐵劍，“這劍看著還挺真的，道具組下本錢了啊。”

渝天祎這才意識到，他們的經歷在這個姑娘眼里，或許就像說書先生嘴里的離奇故事。他沉默片刻，從懷里掏出那半塊碎星石。白光已經褪去，玉佩又恢復了溫潤的質感，只是上面流動的星圖并未消失，在室內光線下若隱若現。

“你認識這東西嗎？”

楊陽湊近看了看，搖了搖頭：“挺別致的玉佩，是祖傳的？”她指尖剛要碰到玉佩，碎星石忽然微微一顫，散發出極淡的藍光，嚇得她連忙縮回手，“咦，它會發光？”

渝天祎心中一動。碎星石的反應說明，這里或許有它熟悉的氣息。他收起玉佩，沉聲道：“我們不是本地人，也不是來旅游的。我們……可能來錯了地方。”

胡小蝶在一旁補充：“我們想回去，回我們原來的地方。”

楊陽臉上的好奇漸漸變成了認真。她看著兩人眼底真切的茫然與焦急，不像是在說謊。她想了想，拿起那個發亮的板子按了幾下，遞到他們面前：“你們說的‘破廟’，大概在什么地方？有名字嗎？我幫你們查查。”

板子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還有許多圖畫，卻沒有一個字是渝天祎認識的。他皺起眉：“字不一樣。”

“字不一樣？”楊陽愣了愣，忽然想到什么，切換了語言模式，“是這種嗎？”

屏幕上的文字變成了簡體漢字。渝天祎辨認了片刻，勉強能認出幾個，但大多還是陌生。他搖了搖頭：“也不是。”

這下輪到楊陽困惑了。她看著渝天祎身上的粗布衫，那手工縫制的針腳，還有那把看起來就頗有年頭的鐵劍，一個荒誕的念頭在她腦海里冒了出來：“你們……該不會是從古代來的吧？”

渝天祎和胡小蝶同時抬頭，眼中的震驚泄露了答案。

楊陽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看他們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但很快，她又定了定神，想起剛才在街角，渝天祎護著胡小蝶時的樣子，不像是壞人。她咬了咬唇，重新坐下：“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真的是從過去來的，那可能……回不去了。”

“為什么？”胡小蝶的聲音帶著哭腔。

“因為沒有時光機啊。”楊陽攤了攤手，“至少現在沒有。”她看著兩人瞬間黯淡下去的臉色，又補充道，“不過你們別擔心，既然我遇到了，就不會不管你們。先在我家住下吧，慢慢想辦法。”

渝天祎看著這個萍水相逢的姑娘，心中五味雜陳。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她是第一個向他們伸出援手的人。他抱拳道：“多謝。”

“不用這么客氣。”楊陽笑了笑，起身道，“我去給你們找身干凈衣服，你們這身打扮出去，太扎眼了。”

她轉身進了房間，留下渝天祎和胡小蝶在客廳里。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無數燈火將夜空染成了橘紅色，再也看不見一顆星星。

胡小蝶忽然抓住渝天祎的手，聲音發顫：“天祎哥，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渝天祎握緊她微涼的手，看向窗外那片虛假的“星空”，沉聲道：“會回去的。師父說碎星石能穿梭時空，它帶我們來這里，就一定有帶我們回去的辦法。”

他的語氣很堅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說出這句話時，心里有多么沒底。碎星石的秘密，師父臨終前未說完的話，還有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無數謎團像藤蔓一樣纏上心頭，而他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這時，楊陽拿著兩套衣服走了出來：“試試這個，是我哥以前的衣服，應該能穿。”

渝天祎接過衣服，是和街上那些男人穿的類似的短袖長褲，布料柔軟得不像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了謝。

“浴室在那邊，有熱水，你們可以洗個澡。”楊陽指了指一個門，“不會用的話我教你們。”

看著那個能噴出熱水的“池子”，渝天祎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不可思議。他和胡小蝶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茫然，還有一絲……不得不融入的無奈。

洗完澡換好衣服，渝天祎站在鏡子前，看著里面那個穿著陌生衣裳、短發被剪得參差不齊的自己，恍如隔世。胡小蝶的頭發長些，被楊陽用一根皮筋扎在腦后，露出清秀的臉龐，只是眉宇間的憂慮仍未散去。

“過來吃飯吧。”楊陽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放在桌上，“簡單吃點，明天我帶你們出去轉轉，熟悉熟悉環境。”

面條上臥著兩個荷包蛋，香氣撲鼻。渝天祎和胡小蝶確實餓了，道謝后拿起筷子——幸好，這個叫“筷子”的東西，和他們那邊是一樣的。

吃著面，渝天祎忽然想起什么，抬頭問：“楊陽姑娘，你知道‘玄清觀’在哪里嗎？”那是他和師父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楊陽想了想，拿出那個發亮的板子查了查，搖了搖頭：“沒聽說過，可能早就不在了，也可能……根本不在這個城市。”

渝天祎的心沉了沉。連玄清觀都查不到，難道他們真的來到了一個與過去徹底割裂的世界？

吃完飯，楊陽給他們收拾了一間客房：“今晚你們就睡這兒吧，有什么事隨時叫我。”

關上門，房間里只剩下他和胡小蝶兩人。窗外的燈火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天祎哥，我怕。”胡小蝶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濃濃的不安。

渝天祎走到床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小時候那樣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了背后的鐵劍。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只有這把劍能給他一絲安全感。碎星石在懷里安靜地躺著，沒有再發燙，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夜深了，胡小蝶漸漸睡熟，呼吸變得平穩。渝天祎卻毫無睡意，他望著窗外那片不屬于他的星空，腦海里反復回響著師父臨終前的話：

“碎星石藏著時空的秘密……守住它，找到另一半……莫讓……”

后面的話，師父沒能說完。但渝天祎知道，這或許就是他們回去的關鍵。找到另一半碎星石，無論它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他都必須找到。

他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不管前路有多少未知，他都要帶著胡小蝶走下去，不僅要找到回去的路，還要揭開所有謎團。

夜色漸深，城市的喧囂慢慢褪去，只剩下遠處傳來的隱約嗡鳴，像一頭沉睡的巨獸，在黑暗中呼吸。而這兩個來自過去的異客，就在這頭巨獸的腹中，開始了他們在陌生世界的第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