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件發送出去的瞬間，林陌就后悔了。

她幾乎能想象陳晃收到郵件后的反應——要么認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要么興奮地將她當作新的研究對象。無論哪種，都不是她想要的。

但令人驚訝的是，不到十分鐘，回復就來了。郵件簡短得讓人不安：

“見面談。老地方，一小時后。小心周圍的眼睛。——陳”

林陌刪除了郵件，心跳莫名加速。“小心周圍的眼睛”——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回蕩，讓她不由自主地掃視辦公室的每個角落。監控攝像頭、同事工位上的鏡子、甚至手機的前置鏡頭，突然都像是潛在的監視工具。

她提前二十分鐘離開公司，繞了幾條街才走向咖啡館。途中，她注意到一個細節：街邊廣告牌上的模特眼睛似乎隨著她的移動而轉動。她停下腳步，仔細看去——那只是普通的平面廣告。

“壓力導致的幻覺。”她告訴自己，但內心深處的某個聲音質疑著這個解釋。

到達咖啡館時，陳晃已經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擺著兩臺筆記本電腦和一堆打印資料。他抬頭看到林陌，迅速合上一臺電腦。

“林小姐，請坐。”他示意對面的座位，“你喝點什么？我請客。”

“美式，加鹽。”林陌坐下，注意到陳晃動作中的緊張，“你好像很著急見面。”

陳晃向前傾身，聲音壓得很低：“你郵件里說看到了另一個規則。能詳細描述嗎？每個細節都很重要。”

林陌描述了在周姐員工證上瞥見的血字規則，包括那句令人不安的“若規則被破，成為下一守則”。

陳晃迅速記錄著，眼神越來越亮：“前臺接待規則...這與我收集到的其他案例有相似模式。規則總是以‘若...則...’的條件句式出現，違反后果明確，而且最后一條往往關于規則本身的更替。”

他打開那臺剛才合上的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幅復雜的思維導圖，中心節點寫著“規則怪談理論”。

“看這里，”陳晃指向一個分支，“醫院護士值班規則、圖書館閱覽規則、酒店前臺守則...都與你的發現類似。不同地點的規則，結構驚人地一致。”

林陌感到一陣寒意：“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這些現象不是孤立的，它們背后可能有一個共同的...源頭。”陳晃的表情嚴肅起來，“你說看到規則是在員工證背面？能帶我去看看那個前臺嗎？”

林陌猶豫了：“現在公司有警察，因為張曉曉的失蹤案。不太方便。”

“正好，”陳晃眼中閃過一抹光，“我可以假裝是相關調查人員。我有一些...證件。”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皮夾，里面裝著幾張不同機構的工作證，看上去都很正式。

“這些都是真的？”林陌驚訝地問。

“足夠真。”陳晃神秘地笑笑，“民俗文化研究所有時需要特殊訪問權限。”

半小時后，他們站在公司大堂的前臺。周姐一如既往地微笑著，但林陌注意到她目光在陳晃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周姐，這位是陳研究員，協助警方調查一些...民俗方面的細節。”林陌介紹道，感覺自己聲音有些不自然。

陳晃出示證件：“麻煩您了，只需要簡單查看一下工作環境。”

周姐的笑容絲毫未變：“當然配合。需要我看什么？”

就在這時，林陌又一次看到了——周姐胸牌背面浮現出血色文字，與之前一模一樣的內容。她下意識地抓住陳晃的手臂。

“怎么了？”陳晃低聲問。

“規則...又出現了。”林陌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陳晃不動聲色地點頭，然后對周姐說：“能看看您的員工證嗎？我們需要記錄一些基本信息。”

周姐解下胸牌，遞過來。就在陳晃接過的瞬間，血字消失了。胸牌背面只有公司的logo和編號。

“奇怪，”林陌脫口而出，“剛才明明...”

周姐的笑容變得微妙：“林經理最近似乎很累？總是看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這句話像是關心，又像是警告。

陳晃迅速記錄下胸牌上的信息，歸還后禮貌地告別。走出大樓，他的表情變得凝重。

“你看得到，但別人看不到，而且會消失。”他喃喃自語，“典型的規則顯現特性。”

“什么意思？”

“根據我的研究，規則只在特定條件下對特定人顯現。你是‘敏感者’，林小姐。”陳晃注視著她，“這種能力很少見，通常由極端壓力事件或家族遺傳引發。你最近經歷過什么特別的事嗎？”

林陌想起電梯里的經歷，以及更早之前...張曉曉失蹤那晚的異常。但她搖搖頭：“沒什么特別的。”

陳晃似乎看穿了她的保留，但沒有追問：“能力覺醒初期通常不穩定。你會時有時無地看到規則，甚至可能看到不完整的或錯誤的信息。但隨著時間推移，它會增強。”

“增強？”林陌感到一絲恐懼，“怎么增強？”

“看到更復雜的規則，感知規則的漏洞，甚至...”陳晃頓了頓，“影響規則本身。”

林陌想起電梯里那次，她通過遵守規則安全離開。那算是影響規則嗎？

回咖啡館的路上，陳晃買了一本黑色封皮的筆記本遞給林陌：“記錄下你看到的每一條規則，每個細節。時間、地點、觸發條件。這很重要。”

林陌接過筆記本，封皮觸感冰涼：“為什么要幫我？”

陳晃停下腳步，眼神復雜：“我研究這類現象十幾年，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敏感者’。你的能力可能幫助我們理解規則怪談的本質，甚至...救出那些被困的人。”

“像張曉曉那樣的人？”

陳晃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止她一個。每個月這座城市都有數十起無法解釋的失蹤案，大多數最終成為冷案。我認為其中至少有一部分與規則怪談有關。”

這個可能性讓林陌不寒而栗。

分別前，陳晃突然說：“小心那個前臺。如果規則是真的，她可能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

回到公寓，林陌翻開陳晃給的筆記本。第一頁上，他已經寫下了幾條基本建議：

1.不要輕易違反看到的任何規則

2.記錄但不輕易嘗試利用規則漏洞

3.避免在晚7點后獨自留在辦公室

4.若感到被監視，立即離開當前位置

5.隨時保持聯系

林陌拿起筆，在空白頁上仔細畫出電梯里看到的血字規則。隨著回憶，那些血腥的文字仿佛又在眼前浮現。她不禁想：如果當時按下了B3按鈕，會發生什么？如果與那雙門外的眼睛對視，會有什么后果？

這些問題讓她一夜難眠。

第二天上班，公司氛圍更加詭異。警方已經撤走，但張曉曉工位上的東西全部不見了，仿佛她從未存在過。同事們避免談論這件事，每當林陌試圖提起，話題就會被巧妙轉移。

午休時，林陌故意晚走，等大部分同事離開后，她走向張曉曉曾經的工位。現在那里坐著新來的實習生，一個活潑的短發女孩。

“林經理？”女孩緊張地站起來，“有什么事嗎？”

林陌搖搖頭，目光掃過工位。一切都煥然一新，連電腦都換成了最新型號。只有一件事很奇怪——桌角放著一本淡藍色的《員工手冊》，與人力資源部發放的一模一樣。

“這個，”林陌指著手冊，“是你帶來的？”

女孩看了一眼：“哦不是，我來的時候就在桌上了。好像是前一個人留下的吧？不過周姐說可以留著看。”

林陌拿起手冊，隨手翻看。突然，她停住了——在某一頁的空白處，有一行細小的鉛筆字：

“救救我，他們在B2東區儲藏室”

字跡顫抖，顯然是匆忙中寫下的。林陌認得這個筆跡，是張曉曉的。

心跳加速，林陌不動聲色地合上手冊：“借我看一下，下午還你。”

女孩點點頭，顯然不敢拒絕部門經理的要求。

回到辦公室，林陌鎖上門，仔細檢查手冊。那行字確實存在，而且只有那一處異常。B2東區儲藏室——她想起電梯里的B3按鈕，感到一陣寒意。

公司地下只有B1停車場和B2設備層，但所謂“東區儲藏室”她從未聽說過。

猶豫片刻，她給陳晃發了信息：“發現張曉曉可能的線索，在公司B2東區儲藏室。準備去看看。”

幾乎立刻，陳晃回復：“等等！我先查一下建筑圖紙。不要單獨行動！”

但林陌已經決定了。如果張曉曉真的被困在某處，每一分鐘都可能至關重要。她將員工手冊塞進口袋，走向電梯。

按下B2按鈕時，她感到一絲恐懼，但更多的是決心。電梯下降過程中，她反復告訴自己：只是去查看一下，如果有任何異常就立即撤離。

B2層通常是禁止員工進入的設備層，燈光昏暗，布滿管道和大型機械設備。林陌根據指示牌向東區走去，越走越覺得不對勁——這個區域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似乎近期被改建過。

終于，她找到一扇標著“儲藏室”的鐵門。門沒有鎖，推開時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里面堆滿了舊辦公家具和文件箱，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某種難以名狀的氣味。林陌打開手機電筒，小心地走進深處。

“張曉曉？”她低聲呼喚，“有人嗎？”

沒有回應。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空間中回蕩。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燈光突然熄滅了。不是手機電筒——整個樓層的燈光都熄滅了，陷入完全的黑暗。

林陌感到一陣恐慌，急忙轉身想按原路返回，卻撞上了一排文件架。什么東西嘩啦啦落在地上。她在黑暗中摸索，手指觸到冰冷的地面，然后是一本...書？

手機電筒重新亮起，她看清自己摸到的是什么——又一本《員工手冊》，但這一本的封面是暗紅色的。

林陌顫抖著翻開手冊，里面的文字讓她血液凍結：

《B2層生存規則》

1.燈光熄滅后切勿移動

2.若聽到呼吸聲，屏息直至其消失

3.若看到藍色安全出口標志，向反方向移動

4.計數腳步聲，若與自己的步調不一致，立即閉眼

5.只有找到真正的出口才能離開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不是自己的呼吸聲，而是另一個粗重、濕漉漉的呼吸聲，從黑暗的角落傳來。

林陌立刻屏住呼吸，心臟狂跳。手機電筒的光線在顫抖，她不敢轉動方向，只能直視前方。

呼吸聲越來越近，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林陌感到有什么東西擦過她的發梢，冰冷而黏膩。

突然，遠處出現一個藍色的安全出口標志。按照規則第三條，她應該向反方向移動，但那個方向是呼吸聲傳來的地方。

道德困境再次出現：遵守可能致命的規則，還是依靠自己的直覺？

時間不容多想，林陌做出選擇——她向著藍光方向邁出一步。

瞬間，呼吸聲變成了憤怒的嘶吼，整個空間的溫度驟降。林陌不顧一切地向藍光跑去，耳邊回蕩著規則第四條：“計數腳步聲，若與自己的步調不一致，立即閉眼。”

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空間中回蕩，但還有一個腳步聲——更重、更慢，跟在后面。

步調不一致。

林陌猛地閉上眼睛，繼續向前跑。黑暗中，她撞上什么東西，摔倒在地上。手掌被粗糙的地面擦破，但她不敢睜眼。

“林陌！”遠處傳來呼喊聲。是陳晃的聲音。

“我在這里！”她大喊回應，仍然緊閉雙眼。

腳步聲靠近，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睜開眼睛！是我！”

林陌猶豫了一秒，然后冒險睜眼——陳晃舉著強光手電，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周圍是普通的B2設備層，沒有任何異常。

“你沒事吧？”陳晃扶她起來，“我查到建筑圖紙，這里根本沒有東區儲藏室！那是一片被封存的區域，十年前發生過事故...”

林陌突然抓住陳晃的手臂：“你的手電...光是黃色的。”

陳晃困惑地點頭：“是啊，怎么了？”

“規則里說...”林陌咽了口唾沫，“‘若看到藍色安全出口標志，向反方向移動’。但我剛才看到的是藍色標志，卻向它跑來了。”

陳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你違反了規則？”

就在這時，遠處再次出現那個藍色安全出口標志，但這次它開始閃爍，仿佛在嘲笑他們的無知。

同時，多個方向都傳來了那種不一致的腳步聲，正在靠近。

“我們得離開這里。”陳晃拉住林陌，向相反方向跑去。

但每一條通道都似乎沒有盡頭，每一個轉彎都帶他們回到原點。藍色標志始終在前方閃爍，腳步聲越來越近。

林陌突然停下：“規則第五條：‘只有找到真正的出口才能離開’。我們這樣跑是沒用的。”

“真正出口在哪里？”陳晃焦急地問，手電光開始不穩定地閃爍。

林陌閉上眼睛，努力回憶看到規則時的每個細節。然后她明白了：“員工手冊...規則是寫在員工手冊上的。出口可能也與它有關。”

她從口袋里掏出那本暗紅色封面的手冊，翻開到規則頁。在手機光線下，她注意到規則下面的空白處有一行極小的字：

“真出口無光，唯心的方向”

“無光...心的方向...”林陌喃喃自語，突然抬頭，“關掉手電！”

“什么？在黑暗中更危險！”

“信任我！”林陌堅決地說。

陳晃猶豫片刻，關掉了手電。瞬間，他們陷入完全的黑暗。遠處的藍色標志消失了，腳步聲也停止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林陌閉上眼睛，努力感知內心的方向。她想起張曉曉工位的位置，想起電梯的位置，想起大樓的結構...然后指向一個方向：“那邊。”

他們手拉手在黑暗中前進，每一步都踏在未知與恐懼的邊緣。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一絲微弱的光亮——不是藍色，而是正常的白色燈光。

那是一扇半開的門，通向普通的消防樓梯。

他們踉蹌著沖出門，回到熟悉的世界。轉身看去，門后只是普通的設備間，沒有任何異常。

回到一樓大堂，周姐站在前臺，笑容依舊：“林經理，陳先生，你們看起來像是見了鬼似的。”

這次，林陌沒有回避她的目光。她清楚地看到，周姐胸牌背面的血字規則中，第四條正在微微發光：

“若有人問及失蹤者，回答‘他們去了更好的地方’”

林陌深吸一口氣，問道：“周姐，你知道張曉曉去哪里了嗎？”

周姐的笑容絲毫未變，聲音甜美如蜜：“她去了更好的地方，林經理。更好的地方。”

那一刻，林陌明白了兩件事：第一，張曉曉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第二，她必須揭開這一切背后的真相，無論代價是什么。

規則之眼已經睜開，再無閉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