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曾無意中聽家師說過,在一些地方,百姓受不了嚴重課稅,只能脫離官府的管轄,背井離鄉,舉家逃往偏僻之地,意圖謀得一條活路。但是這樣一來,便為國法不容。剛才聽墩子叔的話語,再看此地的情況,不難猜測。”
海老等眾人聽聞秦毅的話語頓時一愣,沒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如此的聰慧,片刻間,便猜出他們的身份。這個娃子看起來也就是十幾歲的樣子。
“海老且聽小子說完,小子自幼隨師父居住在深山,不諳人情世故,如今小子已然是孤身一人,孤苦無依。所以無論哪里,對小子而言,皆是陌生之地。小子感謝墩子叔好意,只希望在此能有一個安身之所,便萬分滿足。”
秦毅真誠的對墩子叔拱手感謝,他真的感謝這個粗獷淳樸的漢子,不僅海上對他有救命施手之恩,現在居然冒著生命危險想把他送回岸上,不讓他也成為逃戶中的一員。
要知道他們這些逃戶如果被官府抓到,那將面臨的是嚴峻的刑法,砍頭都是常事。
“娃子,你可知道咱們這些逃戶是個怎么活法?看似不受王法管教,可其中的艱苦實在不為外人所知。咱這身份,連賤戶都不如,掉進這個泥潭里,就出不來了,你可想清楚了?”海老有些落寞的望著秦毅。
“那您看,就小子現在的樣子,是不是逃戶的身份有區別嗎?”秦毅苦笑的指著自己的瘦小的身子無奈的說道。
“小子,現在想的是怎么糊住這張嘴才是最緊要的。您老說是不是?”
“哈哈哈!你小娃子倒是奸猾。實在是這個理,就是墩子拼著性命,將你送回岸上,你的生計也難以著落。尤其是你這娃子長得白白嫩嫩,樣貌清秀,人販子這遭坎,你就過不去。更甭指望填飽肚子了。”
海老看到秦毅這么機靈,捏著花白的胡子連連點頭。
墩子聽到海老這樣說,也頓時明白過來其中的道道,不禁懊惱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幸好這娃子事先說了出來,不然的話,自己可不是好心辦了壞事,白白的害了這娃子。
他可是聽說過那些黑了心的人販子,是怎么對待那些偷抓來的孩童的,其中相貌丑陋的,便打斷關節,讓其在街頭乞食,為其掙錢,或者賣個雜耍班子,來博得大伙兒的眼淚。
那些相貌好的,身子白嫩的,是大價錢便賣個那些個大戶人家做孌童。
只要落盡這些遭雷劈的人手里,哪能落個好下場?
墩子總感覺著眼前的這娃子不一般,看著就靈氣兒!回頭看著自己的憨娃子,吃的頭也不抬。
但是到底是自己的種,憐愛的捏起一片魚干,喂在狗兒的嘴里。
秦毅的事情定了,海老也就不再多說,問起正事:“墩子,這次出去換了多少糧食?”
墩子指著回來的時候,搬進來山洞里的袋子興奮的道:“咱們五百二十三斤鹽,這次一共換了兩石半的糙米,嗯,還有七匹麻布,人家本來只給咱六匹半麻布,可正巧,狗兒去的時候,活捉了一條彩魚,人家看著好看,就要了,又多給了半匹。嘿嘿!”
狗兒聽到老爹說起自己的豐功偉績,急急忙忙將嘴里的吃食拼命咽下去,站出來,紅著臉,自豪的說道:
“嗯,我以后多捕幾條那種魚,那大官人說了,以后只要是那種彩魚,他都要,雖然難捉了些,但難不倒海狗兒,狗兒多捉幾條,那下次我們就能換到更多的東西了。”
大家伙聞聲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惹得狗兒他母親在他頭上輕輕的拍了一把,重新把他摟在懷里。
海老道:“狗兒這次立功了,海爺爺做主,那半匹麻布就給你了,讓你娘給你做件新衣褲,就當作這次的獎賞。”
海狗兒聽到海老的話,頓時臉漲的通紅,他第一次收到這么大的獎勵。
“娘,海爺爺說了,是給我的,你聽到了?”
婦人欣喜的揉揉他的腦袋道:“聽到了,聽到了,是給狗兒的。狗兒長大了。”
眾人看到狗兒的樣子,都哈哈的大笑。
海老揮了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這次收獲還是很大的,時辰也不早了,墩子,二茅子,你們幾個趕緊把東西給大家伙分分,估計有的家里都斷伙了,趕緊把糧食分下去,做飯吃。”
墩子幾人應了一聲,大伙兒都圍在糧食邊,沒有爭搶,也不用一斤一斤的秤。非常的有秩序。不斷的有人領到糧食離開,不一會兒的功夫,山洞里就沒人了。看來他們對此很有經驗。
海老看著眾人都離去了,對秦毅道:“娃子,現在也沒有多余的屋子,你就先暫時住在這個山洞里吧。等過幾天讓你墩子叔幾個幫你搭個屋子,這里住個幾天還好,時間長了身子可受不住。”
“海老費心了。”
“娃子,不用和老漢這么客氣,娃子是哪里人?”海老找了個地方坐下,拍拍身邊的石頭示意秦毅坐過來。
秦毅也沒客氣,坐下道:“小子是從小隨恩師在山里長大的,至于小子,是被恩師撿回來的,所以并不知籍貫。”
“倒是個苦命人。”
海老沒想到秦毅竟然是個孤兒,看起來白白嫩嫩的,不像是受過什么苦的人,看來他死了的恩師倒是個能耐人。這年月養個娃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海老,朝廷的稅賦真的有那么重嗎?弄得大家都跑出來?”秦毅問出了心底一直壓著的問題。
逃戶,這個一般只會是在非常動蕩的年代,才會大規模出現的詞。一旦大規模的出現,那么就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改朝換代。
但愿自己不要出現在一個紛爭動蕩,整天打仗的時代,但逢改朝換代,那一次不死個幾十上百萬的人才罷休。
海老提起這個便十分的沮喪:“朝廷這幾年稅賦確實是重了許多,但是還沒到百姓不能忍受的時候。”
“那大家為什么要逃出來?”
秦毅聽到海老的話頓時十分的詫異,既然稅賦還不至于吃人,那為什么要做逃戶?關于逃戶他知道一些。
逃戶,那就是逃脫稅賦、勞役的人家,既然你不履行義務,當然也就沒有享受的權利了。
讀書、當官,這些想都不用想了。
不僅如此,普通人抓到逃戶可以領賞,殺了也不犯法。
這下明白了吧。一句話,就是沒人權了。
海老無奈的指了指山洞里那些出奇大的鍋。
“因為我們是亭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