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梅洛坐在桌前，從懷里掏出一個骰子把玩，卻并不像時人那樣搖骰子玩。仔細看去，這骰子并不是白色的底子上用黑紅兩色畫點，而是在黑色的底子上用紅白兩色畫點。而且從兩點到六點都是用白色畫的點，只有一點是用朱紅畫了一個圓點。紅色的一點在這漆黑的骰子上，活像一張血盆大口。

角落里的知乎瞪大眼睛看著那骰子，咂咂嘴，暗道：好重的怨氣，好厲害的骰子。知乎心中忽然傳來靜空的聲音：“看到什么了嗎？”

“看到了骰子。”

“你怎么凈看些沒用的東西？”

“誰說沒用。”知乎翻了個白眼道“那骰子邪性的很。整個骰子都因為怨力而變成黑色的了。你說這骰子厲害不厲害？”

“怨氣？”

靜空想了想，這應該就是那日曼娘“舍棄”給梅洛的東西了。只是不知道這個東西是做什么的。難道是這個梅洛嗜賭成狂，拼了命也想要一個逢賭必贏的骰子？她把自己的猜測說給知乎聽，知乎道：“不可能。她拿這么一個黑炭似的骰子，一看就有問題，誰會跟她賭？”靜空想了想，她監視這兩日，也確實沒見她和人賭骰子，更沒有把這骰子拿出來給別人看。那她要這么個骰子做什么？

靜空這邊百思不得其解，梅洛卻是憂心忡忡地看著骰子，自言自語道：“四天，四天……亭哥，還只有一天的時間了……”

靜空問道：“能不能把那骰子偷出來？”

“不能！”知乎跳腳道：“自取者為盜。我雖是一介鼠精，但也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名字叫‘知乎’，你還真跟我‘之乎者也’上了？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你偷我糕點的時候怎么不君子？”

“我那怎么能叫偷？我那是借。借，你懂嗎？”

靜空皮笑肉不笑道：

“那你有本事不要被我抓個現行啊？讓你偷你就去偷。說，到底能不能偷？！”

“不能。”知乎回答的理直氣壯，但也立刻趕在靜空發飆之前解釋道“她把那骰子一直放在手里。可見是不能離身的東西，我怎么偷？”

“那你就搶！”

知乎聽了靜空的話后只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磨了半天牙才道：“我剛才說了，那骰子上有很厲害的怨力。搶不搶得到是一回事；那怨力我碰不得才是最重要的事。”

靜空以為知乎只是在推辭拖延，不滿道：

“怎么就碰不得？你不是妖嗎？”

“可我和人家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我要是能扛得住這么厲害的怨力，我能栽在你手里嗎？”

靜空也認為他說的有理，“這倒也是。”

這邊知乎好不容易打消靜空讓他去搶骰子的念頭，那邊梅洛癡癡地看著骰子，皺著眉，神情焦急又落寞。突然，梅洛好似下了什么決心一樣，“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倒把躲在角落的知乎唬得差點跳起來。靜空的聲音在知乎的心中響起，不耐煩道：

“你剛才是怎么了？”

“她要出房間。應該是要下樓了。”

聞言，那邊靜空也立刻從茶樓出來，換了一身男裝，混進了忘歸樓。進了忘歸樓，就直奔上次遇見梅洛和鄭白亭私會的地方。近到跟前，聽了聽屋中沒人，就干脆潛了進去，復又掩了門。果不然，沒過多久，就聽見了開門聲，有兩個人進了來。

待到門被關上后，就聽見梅洛最先開口。

“亭哥，我說的事情……你辦的怎么樣了？”

“還好。夫人已經被我說動了，但我還正在跟岳丈商量。你也知道，若是他不同意……”

梅洛語氣突然嚴厲起來，道：

“他不同意能怎地？你便不肯納我了嗎？我又沒有逼你休妻。”

“梅兒你莫急。我會繼續好好和岳丈商量的。你也知道，我那夫人至今未能生育，他本就有些理虧。只要我再適當地用這一點拿捏他，少不得要遂了我們的意。可我若是逼得緊了，他少不了要被逼急了眼。到時只怕他就要來懷疑你我有私，對你下手。便是不方便直接除掉你，只要吩咐人拿住你的樂籍不放人，我們就無能為力啊！”

梅洛忽然嬌聲哄道：

“也非是我就要逼你。只是我實在是不愿再忍受這相思之苦了。你我從小相識，直到現在，我等了你多少年？十年前你外出求學；七年前你赴京趕考，金榜題名；五年前你娶了如花美眷；三年前我在忘歸樓見到你……你知不知，我從十年前就整日拿著你給我的紅豆骰子，睹物思人？真真是相思入骨！”說著便紅了眼圈，淚珠就要往下掉。

鄭白亭柔聲哄道：

“梅兒，我知道你等了我這么多年，也知道你的情意不假。既然已經等了這么久，你就再稍微忍一忍可好？”

梅洛見鄭白亭這般伏低做小，也軟了心腸，暗暗心道：也許，可以再拖一拖。雖然這次的四天還只剩了一天，但是、但是也許明天晚上還能擲出別的數字來？只要不是擲出那個點數，自己的日子便又可以多了幾天。梅洛的手握緊了，又松了。再賭一把。賭她的日子還可以再長一點。這些日子，自己不也是一次一次賭過來的嗎？

鄭白亭見梅洛有松動的跡象，再接再厲道：

“梅兒相信我，不出半個月，這事就能成。只要再忍半個月，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梅洛被他順勢攬在懷中，喃喃道：

“是啊。只要你能親口納我為妾，脫了我的樂籍，拿了聘我的約書給我，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是啦，那個曼老板就是那么說的。只要他能做到這一點，她就能給自己真正活下去的機會，而不是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靠著每次的賭運過日子。擲出幾點，就能再多活幾天——除了擲出那個點數以外。老天保佑，她還未曾再擲出那個點數。她現在只能盼著鄭白亭能再快一點；盼著老天爺憐惜她，讓她能再擲出個六點五點，好讓她能挨到那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