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帝辛寢宮中鼾聲如雷。妲己不知何時醒來,只松散地穿著白色中衣,赤著腳獨坐在窗臺之上。夜里的冷風吹過她姣好的皮膚,似乎連風都變得細膩柔軟了。原本是一幅美人賞月的絕妙丹青,但美人裙下的九條蓬松巨大的白色尾巴卻硬生生地讓這畫面多了一份妖艷之美。
“姐姐怎么有空來看妹妹了?”
“怎么,不歡迎我?”
“咯咯……”妲己掩面嬌笑道:“姐姐可是羨慕我的生活,想要來開開眼界嗎?”說著,又輕輕從窗臺上躍下。她身姿輕盈,即便是落在木制的地面上,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雙臂一展,一件華美極致的衣裙就出現在了身上。
“姐姐你瞧,這衣裳好不好看?帝辛說,這是天下最好看的一件衣服。只有我才能配得上這件衣服。”妲己原地轉了個圈,好讓對面的白衣女子看清楚這件衣服。還不等白衣女子開口說話,妲己又道:“我跟著帝辛,穿的是最華貴的絲綢;吃的是最精致的食物;住的是最大的宮殿;出門乘的是最好的車輦。你說,我過得好不好?”妲己如同一個天真的少女,沖著對面的女子露出了一個美麗的笑容。
“是過得不錯。”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我這夫君帝辛惡名昭著,是被天下人所唾罵的。光有這些錦衣玉食,也抵不過他沒個好名聲。我到底還是沒有姐姐好。”
“話不能這么說。”
妲己神色略帶幽怨道:“我從來都沒能比得過姐姐。你比我先修成九尾;比我先被女媧娘娘委以重任;夫君也比我這個昏君要好。”
白衣女子安慰道:“我只是比你早修行幾百年而已,這并不能說明我比你好。你可不要多想了。”
“噫,妹妹愚鈍,從來都沒想到是這么個原因呢,姐姐。我剛才說的都是事實。姐姐強過我這么多,我怎么敢跟姐姐比呢?”
“哼,”白衣女子冷下臉道:“還在狡辯。你要是沒有多想,又怎么會在這里說個沒完?”
“我想說的可不僅如此呢。”妲己抬手捋著臉邊的發絲,緩緩道:“帝辛極寵愛我。他整日陪在我的身邊,想法設法地討我開心。我要他往東,他絕不往西。你瞧,我這個人類夫君愛我勝過愛其他的女人。雖然他不論名聲品行還是相貌都比不過大禹,但他對我的溫柔體貼,真心實意,卻是要強過某人許多呢!你說對吧,女嬌姐姐。”妲己忽然不再說下去,只是拿眼去瞅對方,以袖掩嘴,笑得意味深長。
女嬌聞言,臉色果然更深了幾分。拉下臉,道:
“莫要得意太久。帝辛宮中還有十數美人,日后更會有數百美人。你以為這樣你還能得到他全部的愛?笑話,便是他的兒子女兒,也要分得他的愛。你能得到的,也不過是他愛中的幾十分之一而已。而且,”女嬌說到這里,笑了笑,貼近了妲己的耳側低聲道:“而且,他要是知道了你是異類、是狐妖、是上天派來毀滅他的人——你猜,他還會愛你幾分?他會不會讓人除掉你這只禍國殃民的狐妖呢?”女嬌笑容絕美,便是不加修飾,也硬是蓋過了盛裝的妲己的美色。
“你!”
女嬌毫不留情地在妲己心中埋下數根又尖銳又堅硬的長刺,而后毫不愧疚地笑著揚長而去。
“想讓我不痛快?你還差得遠呢!”
妲己臉色幾度變換,卻怎么也露不出笑來。咬牙切齒地看著女嬌離去的背影,長長的指甲把手下的窗格抓出了幾道深深的痕跡。
“女嬌,女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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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長而去的女嬌心中,遠沒有她的背影看起來灑脫。妲己一句一句都不離帝辛對她的好和寵愛,擺明了是來刺激她的。
“哼,不過是一個男人而已。”
所有人都說她女嬌是好命。大禹是能夠流芳千古的人物,她奉命做了他的妻子,自然也是能夠跟隨他一起流芳百世,成為族人的驕傲。可是,他們都沒有看到她的痛苦。她從來沒有得到大禹的愛。她與大禹相識時,是她先寫下情詩,取得大禹的注意。大禹當時已經年近三十,恐死后無子,才決定要娶妻的。而來到青丘附近,正好聽到了九尾狐可以使人丁興旺的歌謠,這才在機緣巧合之下主動向女嬌求親的。但女嬌在與大禹成婚不過四天后,大禹便為了治水拋下她,離開了家。他治水多年,從來都沒有傳過只言片語給她。即便是路過門口,也不愿進門看看她,和她說句話。只是不停地趕路、治水。別人都夸贊他大公無私,可女嬌卻怨他從不憐惜自己。她生下的兒子,大禹也從來不愿意主動抱一抱他。女嬌明白,大禹從來沒有把她當作他的愛人。他只是把她當作了一個特殊的、尊貴的客人——抑或是上天給他的吉兆。他知道女嬌,他的妻是九尾狐,是奉天命來輔佐他成王的。所以,他給了女嬌足夠的尊敬,卻給不了她自己的愛。沒有辦法,大禹他無法愛上這樣一個特殊的妻子。直到大禹死去,女嬌也未能盼到他給的愛。
大禹可以說是她心中的一道疤。雖然她不愛他,但她卻希望能得到他的愛。然而,越是得不到的,就越顯得珍貴。女嬌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為了一個凡人而感到心中苦悶。
而妲己是女嬌的同族,比她要小上幾百年。不論修為、品行、相貌,都不如女嬌。但她卻偏偏總要跟女嬌比,比不歸又不甘心。本來她還為自己要嫁一個聲名狼藉的帝辛而感到不滿,但沒想到帝辛對她卻真是寵愛,漸漸地,心中的不滿也平息了。難得她有一方面要強過女嬌了,恨不得天天都要跟女嬌說帝辛對她的好,來刺激女嬌。不過,妲己的道行終是要淺,很難能把女嬌氣得失了方寸。不過她也清楚,女嬌的心里,定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么輕松。
“女嬌,你再有虛名又如何?連一個凡人的愛都得不到,你這千年光陰,也不過是虛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