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閣中，涂山和一諾的爭執因為曼娘的開口而宣告結束。既然曼娘已經做出了決定愿意一試，那也間接表明了阿碧對此事的態度大約就是默許了。那么接下來就要看祭自己的選擇了。畢竟，祭的成長還是要靠自己，不論是涂山、曼娘還是阿碧，他們都不可能永遠陪伴在祭的身邊。選擇什么樣的道路要靠他自己；怎樣走完這條道路，也要靠他自己。涂山等人能做的，也僅僅是引導。

“祭。”

曼娘破開了結界，開口叫了祭一聲。

在曼娘和涂山說話的時候，由于他二人施法做了個結界，所以在前院中的玩耍的祭并沒有聽到他們兩人談話的內容。但事實上，即使他們不使用結界，祭也不會注意到他們說了什么。因為他當時正一門心思地逗弄舍得閣前院中的花花草草。

祭雖然已經是三尾的修為，但實際上他也不過是幾十歲的年齡，在涂山眼中就是一個小孩子。他之前一直跟在涂山身邊，從來都是被對方捉弄的份兒。難得有機會捉弄別人，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再加上本身的小孩子天性，又是在曼娘的舍得閣中，便更加不客氣地玩了起來。一眾花草敢怒不敢言，只得生生忍受他的辣手摧花。但還是有一棵復活草被祭折磨得無法忍受，干脆把自己的根從土里拔了出來，葉子一卷，撒腿跑了。但它沒有想到，它這一跑，反而引起了祭對它的興趣。所以，如果有人此時闖進了舍得閣，就會看到一幕奇觀：一棵翠綠的草在前面跑，身后還跟著一只胖乎乎的小狐貍。祭追得正起勁兒，卻聽見了曼娘喊他的聲音，立刻就不再追著那棵復活草跑，而是三下兩下蹦進了大廳中。此時，那棵復活草終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它的葉子上布滿了不知是汗珠還是喜極而泣的淚珠。與此同時，一諾也從閣中走了出來，對著它點頭而后低聲道：

“陪祭胡鬧了這么長時間，你也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

復活草聞言抖了抖葉子，甩下了一地的水珠，表示：“不辛苦，不辛苦。只要是您二位的吩咐，就不算辛苦。”

祭尚且不知那棵復活草是一諾授意陪他玩的，不然曼娘怎么會允許他在舍得閣前院中四處亂跑。祭跑到曼娘跟前站定，仰著頭眼巴巴地看著她。

“你跟我來。我有話要對你說。”說著，曼娘就要從美人榻上起身。涂山見此忙問道：“怎么，什么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有了祭，你就不要我了嗎？你這個喜新厭舊的女人！”說罷，也不顧曼娘發黑的臉色，把手撫在心口，秀眉微蹙，做西子捧心狀。祭見此，毫不留情地打擊道：“你昨天不是跟綠翹姑娘說，你的心只為她一人而疼嗎？”

“我當時正好犯了心口疼的病。”

“你前天和攏袖姑娘說，你的一顆心都給了她。”

“我給她的是我從肉鋪里順的豬心。”

“你上個月……”

“行了！”

涂山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根冰糖葫蘆，動作蠻橫地塞進祭的嘴里，輕輕地拍了拍祭塞得鼓鼓的腮幫子道：“乖~這是昨天答應給你的糖葫蘆。”眼見祭有要開口說話的趨勢，涂山又拿出了一把糖葫蘆塞進祭的爪子里：“這是從上個月開始欠你的二十一根冰糖葫蘆，你就不要多說什么了待會兒就要化了你快點吃吧！”

祭見此，立刻翻了個白眼，又把屁股對著涂山，晃了晃他三條毛茸茸的尾巴，來表示他的不屑。涂山見此，氣得牙根癢癢：“你個小兔崽子……”

“狐貍。”曼娘突然聲音平平地糾正道。

“你個小狐貍崽子。”

祭把涂山氣得嘴歪，自己卻利索地躲在曼娘身后，還不忘伸出個腦袋，沖著涂山扮了個鬼臉。還不等他得意太久，就發現自己身子一輕，離地面越來越遠了。祭扭頭一看，卻見是一諾正揪著他的后脖子，把他拎了起來。祭瞧見一諾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壞了，他怎么差點兒忘了這個家伙可也是老狐貍教出來的。雖然他笑容溫和無害，但他內心可是黑的呦，純黑的呦！

祭見勢不妙，立刻動了動鼻子，擠出眼淚。祭扭頭，含著兩包眼淚，可憐兮兮地望著曼娘，撲騰著四肢，想要抓住曼娘的胳膊。

“抱抱……”

在他用軟糯的聲音喊出這句話后，立刻感覺自己被身后的兩道目光狠狠地戳了又戳。祭不滿地撇了撇嘴，暗道：“我認個娘容易嗎？你們還要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真沒品。哼。”不過，祭也就是想想而已。他可沒膽子在這兩個人面前直接說出來。雖然他們不會當著曼娘的面給自己找麻煩，可不代表他們不會背后下黑手啊。

“松開他吧。”

“是，主人。”一諾聞言，果然立刻松開了手。而祭也從半空處開始自由落體。眼見著祭就要從半空中摔落在地，他卻突然扭身一躍，直撲向曼娘的小腿上。其實，祭他更想撲進曼娘的懷里，不過怕惹曼娘不高興，便還是作罷。

涂山恨鐵不成鋼道：“小崽子，就知道躲在女人身后。有本事出來單挑！”

“你腦子壞了吧？你年紀一大把欺負我一個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就別和我比本事啊！”

涂山挽起袖子咬牙切齒道：“小狐貍崽子，看我不把你揍得連你娘都認不出來！”

祭立刻反手緊緊抱住曼娘的小腿：“娘！他蔑視你的眼力！”

曼娘還沒有什么動作，一諾卻已經出手把祭從曼娘身上揪下來。“祭，亂認娘可不是什么好習慣。大師父，你真的應該好好教教他了。”說完，一諾就把手中的祭甩向了涂山。而祭卻在半空中扭轉了方向，立刻逃開了涂山的魔爪。

“救命啊！”

“小混蛋，哪里跑。”

……

那是祭有記憶以來第二次來舍得閣。每次來舍得閣，都會是他最快樂的時候。當他從舍得閣離開后，就已經是四尾的修為了。

但從那以后，他來舍得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如果時間可以停滯，祭希望可以永遠停留在他成為四尾之前的時候。那個時候，只有他、曼娘、涂山、一諾。這樣在一起生活，也很好。

可惜，人生非只若初見。

如果可以，祭希望每次看到曼娘的時候，自己在她面前都是最好的樣子；也希望每次都能像小時候那樣快樂；也希望看到曼娘嘴邊淡淡的笑意，而不是今日戰場上的冷酷無情。他不想看到曼娘為了他而出現在戰場對敵；不想看到她為了自己而受傷。雖然曼娘和涂山都不說，但他也能隱隱感覺到，依照曼娘的個性，她肯出現在這里，他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如果沒有他，站在這里的絕不會是曼娘。

如果可以，他希望曼娘一生安平喜樂，永遠不要參加任何戰斗。不傷人，不被傷。

可是，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