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天，林格像往常一樣端進午飯，只是今天做的是餃子。

尹小慢吞吞地吃著，碰巧看見他手上面粉的痕跡。

要是她再細心猜猜就可以推測出來，早上有那么一個人冒著寒風趕去菜市場買韭菜和肉餡，然后馬不停蹄地趕到許洛家，在廚房里忙來忙去就為了這一頓餃子。

林格低頭看了看手表，問：“你晚上要回家？”

尹小點點頭。

“我陪你回家。”林格撫摸她的額頭，溫柔地說。

尹小木然回答：“我自己回去就行。”

林格嘆了口氣，愁眉苦臉道：“那怎么辦呢？我跟爸媽說今天要陪女朋友回她家過除夕呢。晚上孤零零地回去，媽媽肯定又要說我了。”

那可憐巴巴的模樣險些讓尹小心軟，但她捕捉到漏洞，漠然說：“就算你去我家過年，你還是得一個人回家。”

林格愣了一愣，轉(zhuǎn)念又說道：“上次我去拜訪過你爸媽了，我說除夕一定來吃飯。你爸爸媽媽都期待著呢，總不能讓二老失望吧？”

尹小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林格樂呵呵地撓撓腦袋，說：“所以啊！我今天必須得去！”

到達尹小爸爸媽媽家時已是華燈初上。臭臭從里面蹦了出來，蹭著尹小。

尹爸爸聽見聲音，拿著鍋鏟往外探說：“誰回來了呀？哎，閨女，你總回來了。”他眉開眼笑地揮著鍋鏟，突然發(fā)現(xiàn)旁邊站著林格，尹爸爸指了指他，“咦，你不是上次那送年貨的小伙嗎？”

“叔叔，我是小小的男朋友，林格。上次是想給您驚喜呢。”林格欠了欠腰，瞇著眼笑道。

尹小睨了他一眼。不是說除夕要來家里吃飯嗎？怎么變成送年貨了？

聽見有人自稱是閨女的男朋友，正在精心打扮的尹媽媽從屋里沖了出來，大喊著：“誰？誰？誰？”

尹爸爸一把攔住她的腰，說：“瞧瞧你什么樣子。”隨后，轉(zhuǎn)頭和藹地笑道，“小伙兒，你是做啥的呀？”

“對啊！對啊！從來沒見小兒帶男朋友回家。在哪兒上班呀？做哪行的呀？”

尹小從未見過兩位老人家這么著急的樣子，趕緊把他們往里推，然后木在一旁不說話。

“阿姨，我是數(shù)宇游戲技術(shù)部的。”

尹媽媽并不知道尹小離職的事，只顧歡喜道：“哎喲！跟你一個公司的呀！”轉(zhuǎn)頭才看向尹小。盡管她涂上口紅，但憔悴之色仍盡顯。

“呀！閨女，你怎么了？”尹媽媽捂住尹小的臉，關(guān)心地問。

尹爸爸被吸引了過來，發(fā)現(xiàn)異常，大驚小怪道：“出什么事了？”

尹小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林格解釋道：“阿姨，她吃壞東西了，拉了好幾天肚子。”

尹小連連點頭。

“這孩子就喜歡吃不干不凈的東西。”尹媽媽瞬間對尹小失去了興趣，拉著林格往餐桌上一坐，說，“哎，小伙子，你叫什么？”

“林格。”

“跟咱們小兒是怎么認識的呀？”

林格正要回答，尹爸爸端上一條魚，搶問道：“不不不。交往了多久呀？”

“呸呸呸，等我問完！”尹媽媽揮了揮手，不耐煩道。

被冷落的尹小灰溜溜地坐在林格旁邊。聽著爸媽你一言我一語像是盤問犯人般，打聽著林格的家庭情況，兩人是怎么認識的又發(fā)展到了哪個程度。

越聽尹小就把臉越往下埋。這些都是她最最不想聽到的。跟她這么有關(guān)的話題，仿佛過不了多久就會越來越遠。

突然林格握住她的手。尹小一抬頭就看見林格那盛滿星辰的笑容。

他說：“吃飯了，吃完，我們?nèi)シ艧熁ā！?

“對啊！你們吃完就出去玩，出去玩。別理我們兩個。”尹爸爸迫不及待地搓著手，無意間做出了打麻將的手勢。

尹媽媽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手，說：“快吃飯。”

說完，轉(zhuǎn)頭又繼續(xù)對林格施行狂轟亂炸。不論再怎么隱私的問題，林格都微笑著耐心回答，握著她的手也緊了緊，仿佛怕她頃刻間又溜走。

尹小一只手被他緊攥著，另一只手努力的扒著飯。她聽見林格講述他們是怎么認識的。林格溫柔地說著，爸爸媽媽笑得合不攏嘴。那場景多么美好。可惜，她害怕這一切將不屬于她，就像煙火，只有在天際綻放的那一刻才能進入她的眼里，隨后就被黑暗吞噬，消失于無盡。

她強忍住內(nèi)心的悲傷，一聲不吭地埋頭吃完飯。

尹媽媽戳戳她，嚴肅道：“快收拾桌子。”

“阿姨，她身體不舒服。我來吧。”林格收拾起碗筷。

一聽這話，尹媽媽露出了交際花的笑容，滿嘴的“好好好。”

收拾好桌子，尹爸爸和尹媽媽就著急出去打麻將了。

沒過多久，林格用紙巾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說：“我們出去放煙花？”

尹小先是望望窗外黑漆漆的天，然后乖乖地跟著他后面。

他們沿著黑漆漆的小徑往煙花售賣攤走去。三三兩兩的人蹦著跳著跑著笑著從旁邊經(jīng)過，只有兩人牽著手一言不發(fā)地往前走。

“想要哪種煙花？”老板問道。

林格從來沒有買過，伸出兩只手環(huán)著一個比腰還粗的圓，“我要最大的！”

到了江邊，尹小遠遠地站在卵石地上，看林格臨近江水的地方點燃煙花之后飛快地往她奔來。

他歡快地指著天上，說：“快看！”說完，猝不及防地將尹小擁進懷里。

尹小下意識想抽身，但林格用另一只手環(huán)住她的腰讓她無法動彈。她只能抬頭看見那絢麗的煙花，在釋放完美麗之后，又變成點點星火墜向黑沉沉的江面。他的笑眼里裝滿了整個色彩斑斕的天空，而自己就是那條泊在江面的漁船，獨身漂流。

林格看進她無神的雙眸，問：“在想什么呢？”

尹小搖搖頭，淚水卻不爭氣的往下流。

林格慌忙給她擦去眼淚：“別哭。不好看？我重新放一個。”

說著，他正欲奔向煙花堆放的地方。

尹小抓住他的大衣，硬把他往回拉。

每隨著煙花沖上云霄的聲音，人群就跟著發(fā)出歡呼聲。墨黑的天空慢慢被五顏六色的煙花點綴滿，就像把顏料潑灑在墨布上，千姿百態(tài)。

“看別人放的就夠了。”

林格沒聽清，湊近一點尹小。

尹小掂起腳尖，說：“我說，很好看。看他們放的就行了。”

林格嘴角往上揚，蕩出一抹笑。他徑自地抱著她，抬頭看漫天星火。

尹小注視著林格下巴向上的弧度，看見他左眼下那快要融進天色的淚痣，聞著他身上的橘子甜蜜的清香，又酸酸的，讓她望塵莫及。

哪怕沒有未來也好，會讓人失望痛苦也罷。就只有這一刻就足夠了。

林格忽然松開她，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個玻璃的小盒子，上面倒映出煙花的色彩。

他單膝跪下，仰頭笑說：“我們結(jié)婚吧。”

尹小驚愕地看著他燦爛的微笑，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他又說了一遍：“嫁給我。尹小姐，你愿意嗎？”

淚水再次奔涌出來。

尹小哽咽道：“你真的不介意？”

林格起身把她緊緊地擁入懷里，親吻她的頭發(fā)，說：“我會用我的下半輩子來證明‘我不會’。”

兩人相互依偎，眼里映出整片星空的模樣。那是沿著銀河漫步，才能抵達的美好。

林格感到懷中的人在包里翻找著什么。他低頭一看，只見一折疊的文件出現(xiàn)在眼前。

“這是什么？”林格接過。

尹小深深呼吸，解釋道：“李子奇的DNA。許洛帶我去檢查的。”

林格將文件夾放在大衣內(nèi)包里，說：“這個年假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