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疼痛難以用語言去形容,她一動不動的躺在床榻之上。已過晌午,削皮去腐的時間長達(dá)一夜;這一夜,她不知在鬼門關(guān)徘徊了多少回……過去了,過去的一切就如同那些疤痕腐肉一般從她身上切除,如今……她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受人欺辱的柳傾城了。
小翠坐在床榻邊上,照顧著她。她全身上下,包括頭,不知被裹了多少層的繃帶,柳傾城的神智已經(jīng)清醒,可這一夜的疼痛讓她疲憊不堪,連睜眼的氣力都沒有了。
一日一夜下來,柳傾城一直處于深睡眠狀態(tài),小翠幾次也叫不醒她,只能按照華鳩的吩咐不斷的給她灌藥,維持她的生命。
小翠聽華鳩說,柳傾城醒的越晚,就越危險,整整三日過去,小翠每天都在反反復(fù)復(fù)的與她說話,希望在下一秒,能傳來她的聲音。
第五日,小翠按華鳩的吩咐為柳傾城換掉身上的繃帶。她站在柳傾城身后,將她身上那一圈又一圈的繃帶松開,拆到里邊的幾層之時,一股藥草摻雜著血腥的氣味兒撲鼻而來。
“嘔……”入眼的畫面與難那難聞的氣味,讓小翠受不住的跑到了外邊,她一手支著邊上的柱子,一陣的干嘔,直到她覺得不那么難受了,她才敢走回去。
小翠站在柳傾城身后,只見她全身上下紅黑相交,紅的是血肉,黑的是草藥,中間那些粘稠泛白的則是刀口上流出的血濃。
小翠急忙捂住了嘴,這是視覺與嗅覺的雙面沖擊,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將膽汁都給吐出來。她按照華鳩所說的為柳傾城檢查了一番,并未發(fā)現(xiàn)有什么出血的傷口,之后又將她重新放入藥水之中,洗去身上的穢物。
那藥水原本是黃褐色,而柳傾城下水之后那藥水就如同沸騰的開水一般,不斷的冒泡,從黃褐色一直到帶著惡臭的黑紅色,水面上還漂浮著一層白色的油污。
又過三日,從柳傾城來到南山算起,今日正好滿了一月。小翠給柳傾城換了不知多少次的藥水,每一次她出水之時,身上的刀痕都會比上一次淺,藥水的顏色也慢慢恢復(fù)成了原先的黃褐色。
小翠挑來了新的藥水,她艱難的將藥水放到邊上,走到浴桶邊挽起袖子將柳傾城從水中拉出來。可那肌膚的觸感,著實(shí)讓小翠一怔,轉(zhuǎn)眼看去,嚇得小翠直接撒手,柳傾城被拉出一半的身子又滑了下去。
柳傾城的身子滑入藥水之中,藥水順著口鼻進(jìn)入了咽道。她眉頭緊蹙,難受的動了動身子,腦海里浮現(xiàn)出兒時墜落瀑布的場景,嚇得她猛的睜開雙眼,那難以呼吸的感覺讓她驚恐不已,身子踉蹌的站了起來。
“噗——”柳傾城將嘴里的水噴吐出來,立即伸手抹掉臉上的藥水。
她雙腿一軟,身子無力的向后傾倒,好在小翠就在她身后,立即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
柳傾城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上下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小翠的身上,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雙眸顯得有些無神。
一頭濕漉漉的長發(fā)沾黏在白皙光滑的裸背之上,小翠扶著柳傾城出了浴桶坐在床榻上。而后她急急忙忙的拉過被子,將柳傾城包裹好之后,望著眼前那變了模樣的女子,愣了許久,而后才匆匆的跑了出去,邊跑還邊喊著,“華神醫(yī),姑娘醒了!”
“華神醫(yī)”三個字將柳傾城從昏昏沉沉里拉了出來。她身子微微一顫,濕漉漉的頭發(fā)還在滴水,雙目里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四周太過于安靜,她呼吸一深一淺的,她的手微微顫抖的從被子里伸了出來;只見她面色一僵,一瞬間,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只見那白皙的手臂,別說是疤,就連痣都消失不見了。
這不可能?是不是做夢?正想著,她便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差點(diǎn)兒沒叫出聲兒。看著臂上的掐痕,她癡望了許久。須臾,她一頭直接埋在了身上的被子里,不知如何笑,笑的多大聲,才能表達(dá)自己的喜悅之情。
她將自己緊緊的包裹在被子里,低聲笑了起來,身子輕輕顫抖,她從未想過會有這么一天,居然可以在不死的前提下重生一次……
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須臾,便見華鳩迅速的從門外跑了進(jìn)來,因?yàn)榕艿奶保荒_下的門檻兒一絆,直接摔了個狗啃泥。可華鳩一臉依舊是喜悅,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連身上的衣服摔破了都沒察覺,直接跑到了柳傾城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丫頭,你還……還認(rèn)識老夫嗎?”
柳傾城聞言慢慢抬起頭,兩行喜悅的眼淚都來不及抹掉,帶著一絲感動地說:“華老先生。”
“誒!”華鳩拍著大腿高興的應(yīng)著,從一頭青絲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他便開始有了這樣天方夜譚的念頭,而今雖然滿頭白發(fā)已是暮年,可他成功了,在有生之年他做到了!做到了前無古人之舉!
柳傾城亦是一臉欣喜,喜悅到眼淚也止不住了,她將身上的被子緊緊的抱著,失聲痛哭了起來。這么多的磨難她熬過來了……
良久,二人同樣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了下來,華鳩趕忙又叫小翠為柳傾城穿上衣服,帶到外邊去走走,看看身子有無異樣。
小翠為柳傾城找來了一件衣服,為她換上之后她便扶著柳傾城繞著小屋走了好幾圈。柳傾城除了因?yàn)闆]有吃東西和泡在水里幾天雙腿有些發(fā)軟之外并未有什么不適的感覺。
小翠扶著柳傾城小心翼翼的走著,柳傾城低著頭看路,說實(shí)在的,她已經(jīng)整整一哥月沒有活動過了,走起路來是有些不協(xié)調(diào)了。
“姑娘,華神醫(yī)可真是厲害呢!若不是這些天小翠一直在你身邊伺候著,我鐵定是認(rèn)不出你了!”小翠扶著柳傾城笑語說道。
柳傾城聞言微微一愣,停下腳步,一臉疑惑的轉(zhuǎn)向她,“怎么了?什么認(rèn)不出來?”
小翠低低一笑,抬眼看了看四周,只見小院里頭有水缸,便領(lǐng)著柳傾城走了上去。
二人走到水缸前邊,小翠拿開水缸上的木板,拉著柳傾城站在水缸邊上。
柳傾城微微蹙眉,朝著水缸內(nèi)看去。她面色一變,一臉的訝異,水缸內(nèi)的人兒亦是隨著她蹙眉和一臉訝異,她慢慢的伸出手,觸撫過自己的面頰……仿佛回到了十六歲一般。
“這是我……”柳傾城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若不是這熟悉的五官,她還真不敢說水中之人便是自己。
“當(dāng)然是!你忘記老夫上回與你說的了嗎?老夫說不僅能去掉你身上的疤痕,還能讓你年輕漂亮回去,這下你可信了?”華鳩站在離柳傾城不遠(yuǎn)的地方說道。
柳傾城癡癡的望著水中的倒影,她還是她,與來到元都之前一樣……沒有那些丑惡的傷疤,更沒有那些刺痛人心的回憶。
之后,柳傾城便開始接受華鳩的檢查。華鳩并未讓她吃東西,而是讓她先繞著小屋跑了一圈,跑完之后,又讓她按照他所說的蹲下、起身、彎腰、跳躍……做一些常人平時都能做到的。
檢查整整持續(xù)了一個時辰,柳傾城做了許許多多對她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見華鳩依舊有些擔(dān)心自己的身體,她還在他面前耍了一套拳法。
“華老先生,你檢查好了沒有呀?在這樣下去,我身體是沒事了,就要被你活活餓死了!”柳傾城走上前去,雙手抱著華鳩的手臂帶著一絲撒嬌的搖晃著。
華鳩聞言依舊有些不放心,生怕還有什么遺漏的地方,照著自己手記上寫的一樣樣的又核對了一遍,這才放過了柳傾城,放她吃飯去了。
小翠扶著柳傾城一路直走,起初柳傾城還是慢悠悠的走著,才到廚房門口小翠本還想著柳傾城許久沒有進(jìn)食,應(yīng)該先喝些湯水,誰料她一進(jìn)門就像是餓急了的野狼,在廚房直接掃蕩了起來。
桌面上,櫥柜里,能吃的她都一一掃蕩了過去,食物碎渣遍布整個廚房。良久,她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肚子,對著邊上拿著瓢盆目瞪口呆的小翠不滿足的拍了拍肚皮,不滿足的說道:“小翠,再去給我拿些吃的,最好是水果。”
“咚——”的一聲,小翠手里頭的瓢盆掉在地上。柳傾城剛剛吃下的可是三個人分量的食物啊……居然還不滿足。
“這么能吃,也不怕?lián)嗡滥悖俊毙〈溥€沒回過神兒,外邊便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聲音猶如山間的清風(fēng),語調(diào)里帶著一絲的輕快。
柳傾城聞聲望去,轉(zhuǎn)眼便看見門口站著一人。她微微一愣,只見蘇祈就站在門外,頭發(fā)高束,簡單的紫白發(fā)帶固定,留下些許披散與身后,頗有江郎才子之風(fēng)。
柳傾城盯著蘇祈看,這一個月的時間居然變了這么多?她走上前去,見他身著一身淡紫的長衣,胸前更是金絲所繡的兩株高竹,腰間掛有象征著身份的玉帶,整體看起來華貴卻不奢侈,簡單秀氣。
“嘖嘖……”柳傾城半瞇著眼,帶著一絲調(diào)侃的語氣,“果然是人靠衣裳馬靠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