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說，觀塵鏡只能看到前世今生。

他說不要我錢，可以白看。我覺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架不住那前世今生的誘惑。

我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一顆種子，隨風飄散，落在了妖族的土地上。我在那里萌芽，在那里生長。我見過各式各樣的妖，我脾氣溫順，成了很多妖的朋友。他們告訴我各種各樣的故事。

我沒有什么夢想，每天曬著太陽在大地上沉睡的日子讓我很滿足。

直到有一天。

那一日，天上飛過一株白色的光。穩穩的落在我前方的大盤石上。

我問樹妖，那是什么？

樹妖抬眼一看，樂了：那是天上的神。來這里偷閑。

原來這就是天上的神。那神仙不都是一個個精武強壯的嗎？怎么這個如此飄逸灑脫？難道是個散仙？

那人聽聞我們的對話，走過來坐在樹下，笑道：“哈哈哈，要真是散仙我倒落得逍遙自在了。只可惜，現在是偷的浮生半日閑啊?！?/p>

多么好的聲音，多么優雅的話語。

什么叫偷的浮生半日閑？

他很耐心的解釋：“就像這樣，曬曬太陽，聞聞花香，和你們聊聊天?！?/p>

真是個溫柔的仙君。

我偷偷的打量他，然后我深深的記住了他。

大樹參透了我的想法，他說，別想了，他是仙家，那是小妖，還是個沒有修的人身的小妖，你們差的不只是十萬八千里啊，簡直就是幾萬世輪回。

不管幾萬世，只要我努力，總能有追上的一天對嗎。

我問仙君，他說，你想修仙嗎？

我說我是妖精，怎么能成為仙家？

他說有何不可，只要有心，仙家不問出生。

我雄心壯志：好。

他交了我一個咒語。我開始每天靜心念咒。

大樹說，哎呦，妖精能成仙，騙傻子的呢。快來曬太陽吧。被費勁了。

不。我要修仙。

從那以后，笑話我的妖怪越來越多?？墒俏液敛辉谝?。

有時候仙君會來，坐在樹下和我聊天，順便教我修行。有的時候他很累，就躺在大盤石上睡覺。有的時候他幾十年都不來一次。

不知過了多少年，終有一天，我得了人身。大樹閉住了聒噪的嘴巴。我盤腿做在樹下，念著咒語。

空中白光一閃，仙君來了。

他看著我笑了：嗯，毅力可嘉。來，陪我喝喝酒。

那是天上的瓊漿玉露，一杯功力可增百倍，他沒喝幾口，卻被我吞進了肚里。我舔著嘴巴說好喝，他笑，還有更美味的，下次帶來給你。

于是我的生命中開始有了另一個期盼，等他來。

修行，等他來。

那之后，他再也沒來。我甚至連他的仙號都不知道。

后來妖魔兩族發生大戰，我投身戰場身死，如輪回。

下一世，我仍舊是妖，不再是種子。我出生在了妖的皇族。不過我并不受寵。聽說人間皇族的孩子都會被寵愛。我偷偷去了人間的皇族。

在那氣勢巍峨的皇族宮殿里，我看到了他，白衣仙君。

他正立在屋頂，看著月亮。

看到我，似乎很驚訝，然后又笑了：“你很聽話，好好修行，會越來越好，曾經你身邊的大樹被焚毀了，如今投身成了一顆小草?！?/p>

我不知道他說什么。彼時皇宮里一個女人生產，正在危及時刻，時間拖得太久，孩子沒氣了。可是女人仍然在賣力，她滿懷希望。

我說，太殘忍了，如果她知道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沒了，會不會哭死？

他說，命數如此。

這太殘忍了。

那孩子即將出生，母親已經用盡了全力，人間悲劇即將上演。

“不，我想救救她們。”我金光一閃，進入那孩子的軀體。

那一世，我是帝王家的孩子。不過不是普通的孩子，一個有妖術的孩子。

他會經常來看我，叮囑我，安分守己，時候一到，就回到妖族去。

我聽話的點頭。

可是事情并未如我們想象的簡單。我有妖術的事情被發現。我被天火燒死了人身，碎了靈識，他被牽連，成了散仙。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我的一絲靈識寄托在了一顆玉石身上。它賦予了我頑強，于是，我開始重生。

我感嘆萬物的玄妙。那老頭指指觀塵鏡，直搖頭：“真是孽緣啊?！?/p>

我回去的時候天色一晚，我還沉浸在觀塵鏡的世界里無法自拔。院子里坐著一個人，他穿著黑色的長袍，眉目燦若繁星。

我知道他，觀塵鏡里的仙君。

我說，我知道你，你是天上的仙君，是守護帝王家的仙者，可是因為我，你被貶成了散仙。

他說，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記得，我叫碧落。

我點頭，我記得了，然后呢？

然后……

他說，不管輪回多少世，你都要記得，我一定回去找你?；蛟S你不記得我的名字，我的相貌，我的聲音，但是你要記得這個——他在我眉心一點。

我知道，我又要去輪回了，我本就是三界中人，沒有脫離六道輪回。

臨走前，我又遇到了那老頭，他須發花白。

我說我要走了，去輪回了，你像和我說什么？

老頭，說說你下輩子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吧。說不定我能給你一點建議。

我像做一回平平凡凡的人，體驗人間的各種酸甜苦辣。

他說，那你記得和閻王說，不要生的太美，家世不要太好。

我說，我想遇到碧落。

他說，去吧，他會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