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空間里出來不一會兒,母親就進來,端來一碗黑乎乎的藥湯,顧寶躊躇再三,經不起念叨,終于狠狠心喝了下去,然后灌下去比藥湯還多一倍的清水,撐得自己拍拍肚皮都能聽見水響,不由又開始發愁——這會兒喝這么多水,等下想去解手咋辦呢?
母親不知道顧寶的糾結,反倒笑呵呵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臉,眼睛星光點點:“娘的大郎還是那么怕吃藥,忘事了也沒變。”
“……”
顧寶無言以對,朝她勉強扯出一個傻笑,算是應付。母親只是笑笑,沒再說什么,端著碗走出去了。
等她出去,顧寶才敢抬手用手背擦額頭的冷汗,果然冒充別人的寶貝兒子之類的事情,太考驗人了,就不該輕信外星人的忽悠,什么裝傻就行,想的太簡單了,別人的期望和感情,依賴和疼愛,這個要怎么報答?人如果能做到沒心沒肺就好了。
躺著糾結了一下午,間中又喝下去兩小碗沒有任何油星的面湯,也沒糾結出個所以然來。而湯水吃多了的后果,就是小正太弟弟很勤快的給他倒了兩次夜壺,搞得顧寶滿臉的尷尬之余,更加賣力的喝面湯——只有把流失的體力補回來,才能擺脫這種窘境。
一邊養傷,一邊繼續觀察這個家的情況。窮是最直觀的表現。身為病號的顧寶可以吃面湯,其他人……母親和大妹吃糜子饃,兩個小的喝糜子粥,搞得每次顧寶吃飯的時候都非常尷尬——任誰被兩個小的眼巴巴盯著,都會這樣。不過,就算吃著最好的伙食,顧寶還是忍不住餓得清口水淌。
只過三天,顧寶的傷口就恢復得很好,沒有任何發炎的情況,結痂的地方,連紅腫都沒有,額頭的包也消下去,就剩一片青紫還能證明那里受過傷。如果不是母親攔著,他已經好到可以活蹦亂跳的地步。
因為昏迷過的緣故,少吃多餐,一天能吃好幾碗面湯。還占了兩根豬大骨的便宜,見著點油星。到第三天,就一點油都沒有的,并且就跟這個家所有人一樣,一天兩頓,還兩頓都是稀的,一個正在長身體處在發育期的少年,一天兩頓稀的……顧寶餓得想撓墻。
饑餓有時候不止是一種生理反應,很多時候還是一種心理執念。灌下去一大碗水后,顧寶實在忍不住,從土堆子上下來,摸去廚房找吃的。
這么大個人去找吃的,顧寶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的放輕腳步,剛走到門口,聽到母親在和人說話:
“……麻煩劉嬸幫我問問,田地賣一半,是否有人要。剩下的一半繼續出租,租子只要我們家一半的口糧就行。”
母親話落,一個蒼老的女聲嘆息著接話:“你們家也怪艱難的,本來還有大郎可以靠,如今大郎傷了,又忘了事,以后還不知道如何。不過,田地真的要賣?”
母親的語氣透著無奈:“不賣又能如何?上次他爹的喪事就欠下十貫的債,雖說這幾年梨花跟著我學繡花,還了三貫,可還欠著七貫。這次大郎受傷,欠下趙醫生七貫多的藥錢,還有鄉親們零零碎碎借給的三貫多。將近十九貫的債,如今大郎忘事,還不知以后如何,除了賣地,我實在找不到辦法,能還多少是多少。”
“可你把田賣了一半,剩下的田租只得一半口糧,以后你家的口糧怎么辦?”
“我和梨花說好了,以后多繡些東西拿出集市賣。另外,我打算去找二叔把我家的水田要回來。”
“這可好,你啊,就是性子綿軟,太過厚道,當年你家顧老大把水田給他家耕種時可是說好了的,水田全給他家,由他家負責你家的賦稅和一半的口糧,他倒好,每年就給你一石糜子,賦稅連提都不提。”
母親和那個女人在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顧寶一直沒動,就那么安靜的聽著。她倆說了一會兒,聽聲音,又有幾個女人過來,參與進話題。開始還滿口的同情,后來說著說著,居然是來圍觀顧寶這個失憶男的。據說,從小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忘事的大活人。娘的,看熱鬧都看得這么光明正大!
“咳咳咳……”
偷聽的顧寶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被口水嗆死,也不說找吃的了,趕緊回屋呆著去,全身脫得就剩一條褲子,光著膀子,看那群娘們還敢不敢進來圍觀半裸的失憶男。
“大哥,娘叫我來看看你有什么要的……”
剛把衣服脫下,正太弟弟人還不到聲音先到的飛奔而來,進來看顧寶臉臭臭的靠著墻坐土堆子上,又問了一句:“大哥,你怎么了?”
顧寶恨恨的看外面一眼,咬牙切齒:“別理哥,哥蛋疼!”
小正太臉色大變,顧寶心中一緊,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小正太已經大叫著如來時一般飛奔而去:“娘,不好了!哥蛋疼了!”
顧寶:“……”
于是,結果就是顧寶在一陣兵荒馬亂中,被一群大小娘們圍觀了個遍不說,還被追問蛋疼是怎么回事兒,問得顧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力求嚴肅的解釋:“我是說頭疼,弟弟聽錯了!”
鬧騰一陣,顧寶眼睜睜、毫無反抗的被吃去無數“冰欺凌”和嫩豆腐,不等那群娘們兒臉紅,他自己先經不住考驗紅了,拉高被子把自個兒埋起,母親笑瞇瞇的把人趕出去,才算解救了他。
被這么鬧了一出,顧寶心中的孤獨感倒是輕了不少,和貝貝商量了半天,下午硬是出去跟母親、弟妹們一起在小廚房用餐。
“娘。”
吃完飯,顧寶拉住母親,準備問問她家里的情況。話說,顧寶的前身已經二十五六,現在的母親屬于早婚早育的,剛三十出頭,娘這個稱呼,喊著真的很別扭。如果喊姐姐,不知會不會被眼前這個看著溫柔斯文的女人脫鞋子暴打,或許會被眼淚淹死也說不定。
因為古代跟現代的差異,這幾天,借口失憶,顧寶拉著一家大小問了不少東西。多數都是常識性的,雖然被人用看傻子的憐憫目光看了好幾天,不過,終歸是弄清楚了所在的地方。顧寶家所在的村莊叫顧家莊,隸屬于河中府河東郡治下。
母親以為顧寶又有什么問題想問,臉上帶著笑意的走過來:“大郎,何事?”
顧寶滿臉正色:“娘,咱家有多少田地?每年收成如何?如果賣掉能賣多少錢?還有,以前我是怎么掙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