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無云的天空中,烈日如火在燒。
上陵國的三王爺府內,每個人的臉上,卻比冬天還要寒冷。
周公公清了清嗓子,將拂塵往空中毫無意義的拂了拂。偷偷瞄了一眼三王爺傅無陵,但傅無陵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只顧著抱著一條翠色的長裙,悲痛萬分的默默流淚。他只好又瞄了瞄其他的人,卻只見丫鬟們黯然穿行,小廝們低頭不語,縱使是平時明爭暗斗的妾室們,亦也嚶嚶嗡嗡的擦拭著瀑滿眼眶的熱淚,似乎根本沒有人意識到該對他說點什么。
公公很有些不悅。
卯足了勁,尖聲尖氣的大叫起來:“奏—樂!”
霎時,原本安靜的王府,“熱鬧”了起來。花園中,哀樂齊鳴;靈堂內,哭聲震天。該扯嗓子的,不該扯嗓子,都拿出了架勢,發狠的哭起來。那樣子,比自己親娘死了都還傷心,都還難過。
而就在這時。
原本只是坐在太師椅上的傅無陵,忽的跳了起來,發瘋似的朝著一旁的桌角猛撞去。口中吶吶的大喊道:“清然!清然!等著我,我來了。我來陪你了。”凄涼悲切,字字撕心裂肺。
每個人都一下子被愣住了。
站在不遠處的他的妾們,更是停止了哭喊、眼淚,瞪圓了眼睛,捂著嘴,就好像看到了天方夜譚里的奇聞異事,甚至忘了去抓住他,抱住他,阻止他的自殺行為。
然后,驚聲尖叫。
“王爺!”
“王爺,不要!”
說時遲,那是快。
就在傅無陵一撞不成,再準備撞第二下的時候,傅傾城——他的七弟,當先沖過來抱住了他。
“三哥,你干什么。”
接著,另幾個男人也過來把他團團圍住,并將他扶到了椅子上:“三哥,你這又是何苦呢?”
“王爺,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而傅無陵卻不顧旁人,繼續一邊掙扎,一邊痛哭大叫:“放開我!放開我!清然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七弟,如果你真為了哥好,就放開你哥哥。讓你哥哥跟著你嫂嫂一起去了吧。”他用力的踢著什么,推著什么,桌椅倒了,茶杯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太混亂了!
混亂得這碩大的靈堂里發出了本應該叫人更驚恐的聲音,居然也沒有旁的人聽見和發現。
一切就像一場戲,卻真真正正的正在發生了。
是什么更叫人驚恐的是什么呢?
靈堂后,有什么東西,就在傅無陵撞頭的那一刻,也撞到了一瓶橘黃的波斯菊。
瓷瓶“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刺耳、驚悚!瓶里的水淌了出來,順著屏風,緩緩的流到了靈堂前的空地上。
如果當時有人沒有去注意傅無陵,而注意到了這一灘來歷不明的水。如果他再細細的想一想,他就會疑惑,本來是干干凈凈的靈堂,怎么會有水呢?如果他再前去查探一下,發現那些破碎在地上的碎瓷,進而發現那些被踢到角落里的波斯菊,他肯定就會想,這里除了一具棺材和躺在棺材里的女尸,應該沒有任何人,任何活的東西的,為什么……想著想著……他肯定會立刻寒毛炸立……兀得被自己的想法嚇得半死不活……
可是,王府中的王爺要尋短見,誰還會在乎這小小的一灘水?
是啊,誰呢?
除了王爺本人,還能有誰!
瓷瓶被打碎的時候,耳聽八方的他,怎會聽不見。只不過,這時他還只是心底一驚。待眾人圍住他,他看似淚眼朦朧的眼眸順著人與人之間的縫隙,機警的往前一掃,驀地看到了地上的水漬,再順著那方向朝前望去。
屏風后,半蹲的人影,雪白的紗裙,一雙圓亮亮的眼睛,正看著他。
“啊!”如他這樣深藏不露的男人,也忍不住大叫了一聲。被唬得身子都從椅子是上,忽的一下滑到了地上。
“王爺!”
“三哥!你怎么了?”
眾人倒又是一驚。忙又將他扶了起來。卻還只是以為他悲傷過度,心痛難忍,故而大叫。
而他,驚得每一根頭發都快繃直了,心虛虛的在椅子上坐定,冷汗一層一層的冒,可即使如此,半分鐘之后,他還是冷靜了下來。剛剛撞了桌子的額角,咕咕的開始涌出了熱騰騰的鮮血,他很果斷的用手摁住傷口,凝了凝神。
他要再確認一次。
長長的吸了兩口氣,突然抬起眼眸望過去,再次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眼。
怎么會?疑惑不解!這之后,他竟然笑了,嘴角往上微微一勾,是冰冷的嘲諷,是恨。當然,這是轉瞬即逝的,不易被人察覺的。
此時,傅傾城正指了兩個小妾,對她們說:“你們,扶王爺回房歇著。”然后,轉頭又對他說:“三哥,去歇一會兒,叫她們陪著你。縱然你再愛嫂嫂,嫂嫂也已經走了。不要這樣對自己。”
傅無陵聽著,仰起臉,眼中已滿是悲哀,順從的點了點頭。他不再回頭看那雙眼睛,沒有看的價值了。起身,軟軟的倚著那兩個女人。
提起手,對眾人拱了拱,有氣無力的說道:“叫大家見笑了!”頓了兩三秒,復又說:“大家若是乏了,也到客房休息吧!這兒留著他們照看就夠了。”
眾人正要回他話,他卻忽轉過頭,異常用力的抓住了傅傾城的手腕,并悲切的看著他:“七弟,你也來陪哥哥。”
“我?”傅傾城有些疑惑,瞠了瞠眼。
傅無陵肯定的點了點頭,沒等傅無陵反駁,又對站在他旁邊的傅池說:“五弟,勞您駕,多替哥哥照看著點兒。”
“三哥,好好休息!”
傅池本還要對他再說點兒什么的,而他卻已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的往外走了去。空留了一個背影給他。
陰暗的背影!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故意的,傅無陵一走,很多人也就跟著走了出去。而沒走的,看到傅池一個人默默的站在靈堂前,突然沉靜了下來,悲哀霎時籠罩了他的全身。也知趣的都退了開去。
不多時,這原本吵吵鬧鬧的靈堂,冷清了下來,寂靜了下來。
白燭在微風中不斷的搖曳,白紗輕輕的晃動。奴婢們靜悄悄的打掃著地上的碎片。似乎,此時此刻才能被叫做真正的,毫無做作的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