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藍色的小轎,一上一下拼命顛簸著,搖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雪地里飛奔。
轎子里暖暖的,也很靜,角落里放著的密閉炭爐,正發著通紅的光。
傅傾城眉頭擰的死死的,坐在舒清然對面,緊張的看著她。她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衣服緊緊的裹在身上,閉著雙眼,斜靠在轎壁上,看似安好的休息著。可是臉上依舊毫無血色,唇與夏日里桑葚的顏色不相上下,咬著牙,雙肩不住的顫抖。
在這樣沉悶的寂靜里,仔細聽,是能聽見她牙齒打架的響聲的。
他的臉漸漸的紅了,心跳的好厲害,連他自己也可聽到那“咚咚咚”夸張的跳躍聲。他不知道,是否應該叫醒她?他好害怕她就這樣一睡不醒!
“嫂嫂?”傾了傾身子,很輕微的喚了一聲。可這聲音,恐怕只有他才聽的見。
她毫無反應。
狠了狠心,捋了捋依舊滴水的濕發,撞著膽子:“舒清然。”但也是極細微的。
她還是沒有睜眼!難道她已經昏過去了?他拽著拳頭,猶豫的蹭起身。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朝著她的額,緩緩的壓了過去。
三厘米,兩厘米,更近了……。
他的手居然有些抖,指腹輕輕的觸碰到她冰冷的肌膚,他怔怔的,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像是在做賊,偷這世上最神圣的珍寶,既激動,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更想把整個手掌都覆上去,干脆屏住呼吸。
可就在此時,舒清然卻猛地瞠開兩眼,一雙尖銳的目光刷的射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大駭,瞠圓雙眼,“啊”的大叫一聲,陡然抽手,退回原位,蜷縮著身子坐著,做賊心虛,不敢再看她。
可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他這一系列的反應。慌張的推開裹著的衣服,只披了一件長衫:“到哪兒了?”
“啊?”傅傾城眨了眨眼,不知她到底是在問什么。
她卻不耐的沖起來,掀開轎簾,大叫道:“停轎!停轎!”
此時已越過城隍廟好幾百米了。天空陰沉沉的,掛著陰冷的風,看似又要下雪了。風猛的灌進轎子里,傅傾城打了個哆嗦,而她卻好似什么也沒感覺到似的,只不停的叫喊著。
轎夫們聽她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許澤連忙趕到她跟前:“主子,怎么了?”
她顧不得寒冷,走下轎子,看了看跟在后面的人,不禁皺足了眉頭,立刻朝大石招了招手。
大石走上前來。
“讓他們都回去,該做什么就做什么,絕對不能伸張,就好像什么事也發生。如果有人問起我,就說我實在是累了,回家休息了。晚上你們繼續開派對,錢還是我出!”她的語速很快,也很嚴肅:“替我謝謝大家。我不礙事。”
“可是……舒姑娘……”大石雖不知道個中緣由,他們一行人趕到時,已見她落進雪湖,而且是湖中央,這絕不可能是不小心失足造成的。現又見她的臉色,其中必定有事。
她果斷的打斷了他:“不要可是。這件事,一定要替我保密!可做到?”
“即使是死,也不會說漏半句。”大石堅決的點點頭:“但還讓我們跟著您吧,一來我們也放心,二來我們這些人,多少還有些能耐,還可幫您。”
“你們把部里的事做好,就是在幫我。回去吧。快回去。”舒清然卻搖搖頭,轉身又問許澤:“時君華和偉杰呢?”
“我讓偉杰先回王府打點了……時統領……時統領他……”許澤吞吞吐吐的,低著頭,不敢看她:“主子,你快回轎子里去,你身子弱,如果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們……”
“我問你時君華呢?”舒清然赫然打斷他,一雙黑亮亮的眼眸瞪得更圓了。不等他回答,很倔的說道:“你馬上去找他,不許他做傻事!去告訴他,如果半個時辰之后我沒有見到他……算了,你就告訴他,我要立刻見到他!立刻!”頓了頓:“讓偉豪去把偉杰追回來,我掉進湖里的事,僅限于南坤苑內的人知道。快去。”
“但是!”
“別但是了。現在在城里,七皇子也和我一起,不會再出事的。你們只當這是我的命令!命令!”
許澤咬著唇,點了點頭。他知道她是從不會強迫他們做什么的!只是現在被逼無奈了,不得不用這個詞。
“我和偉豪現在就去。”說罷,飛身躍了出去。
舒清然看他們都走遠了,順了一口氣,最后對轎夫打了招呼:“待會兒從小側門直接回南坤苑。走吧。”才縮回了轎子里。
將那堆衣服拾起來,一件件又裹在身上。寒冷依舊在侵蝕她,剛才又吹了一陣風,越發的覺得頭重腳輕,手腳絕冷,渾渾噩噩。
傅傾城很不好意思的,替她拾掇了一下衣服,臉紅撲撲的。想望她兩眼,卻又不敢,只好一直低著頭。
“傅傾城,謝謝!又救了我一命!”她一邊弄衣服,一邊說:“這幾天你都沒有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或許是天意!除了說謝謝,我都不知道對你再說什么了。”
“啊?哦!”他聽她的話,更有些畏縮,將身子蜷得更緊,羞澀的越加不敢抬頭。
“病了?”而舒清然見他如此,卻只以為他跳被凍壞了。連忙靠到他身邊,伸手就按上他的額。她的手依舊是冰涼的,而他的額卻燙得厲害,如同活動的小火上。熱度倏地一下,穿透她的肌膚,躥進了她緩慢流動的血脈里。
她嚇了一大跳,只覺得他真的病了,蹙著眉,擔心的朝著他的臉湊的更近。他感覺到她的涼涼的呼吸,抬起頭,她那張雖然慘白,卻依舊溫柔的臉霎時映入了他的眼底。
呼吸霎時停止了三秒。呆呆的,一動不動的看著。
忽的,他只覺不好,想退卻退不了。慌亂中,手亂紛紛的舞了舞,打開她的手:“沒。。我沒病!”額上一空,又覺著失落的很。
舒清然坐在旁邊,卻笑了起來:“你是男孩子,就算是病了,也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你的身體好,吃了藥,休息兩天就會痊愈的。再說,你是為了我才這樣的。你這樣一二再的救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答謝你才好。”兩眼漸漸模糊起來。
傅傾城見她略有些出神,真以為她在想要答謝他,連忙說道:“不用謝。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的。更何況,你是我嫂嫂。”
還想再說什么的,卻見她已靠在一旁,昏睡過去。
“嫂子?”叫了她一聲,小心翼翼的搖了搖,她確已毫無動靜。
他忽然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在這樣狹窄的空間里,兩人單獨在一起,又靠的這么近!她睡著,他才不會太緊張。
可他今天來,不就是想見見她的嗎?本來還想了好幾十種來見她的借口……想到此,不禁又無奈的嘆息一聲。
舒清然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撐開雙眼,室內只點了一盞小燭燈,跳躍著昏黃的光,將一切映照的朦朦朧朧。厚實的大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那件濕內衫早已被換掉,頭發干酥酥的。手腳也暖了很多。
柳瑩兒在她迷迷糊糊時喂過她幾次藥,這還是略微記得的。可到底睡了幾天,卻記不清了。
半蹭起身,只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風刮的很猛,樹枝拍打著窗,“啪啪”直響。
頭依舊沉沉的,口干渴無比,正想叫柳瑩兒,身邊卻多出一只手,手中端著一杯水。她接過杯子,呼呼的喝了進去。水溫潤無比,不滾燙,也不冰冷,非常的適宜。
“謝謝!”喝了水,干枯的喉舌順暢多了,但聲音依舊嘶啞。
將杯子還回去,那人接過,她轉身坐了起來,抬起頭,卻倒抽了一口涼氣。
瞠圓了眼,真希望是幻覺,可惜不是!要不,把身下的長枕揉到這個該死的男人的臉上,可惜手腳又無力!
傅無陵繼續一面嘲諷的笑著,一面盯著她。
瞬間,完全清醒。
他怎么在這里?這里可是南坤苑!他剛才給自己喝的到底是什么,還有點甜!臉刷的一下白了!不知道喝了的水能不能吐出來!她壓住脖子。
他卻笑的更猖狂:“不是毒藥!”陰陽怪氣的。似乎是知道了她的心思。
她被說中,臉瞬間又白變紅,又變黑。手撐著床,往里面退了退,更加警惕的看著他。
她不是已讓封鎖消息了嗎?難道是偉豪沒有追上偉杰,府里的人那時候已經知道了?還是說……他就是想過來看看她到底會不會死?
手死死的拽著被子:“你為什么在這兒?”
他卻并不回答,走到桌前,將杯子往上面一放,朝外叫道:“來人啊!你們主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