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星月會,無論從哪方面講,都是極好的事。而魏秋這樣潑辣、三言兩語即可把溫水攪活的女子,對于舒清然,更是一寶。
她把籌資司副司長的職務交給了她。
而她,果然不負眾望,立刻著手,拉了傅傾城四處籌款。舉行宴會、登門拜訪、死皮賴臉的硬磨,甚至是威脅,只要能讓對方給錢的招,能用的她都用。再加上她是郡主,傾城是皇子,一對佳人本就頗得上層人心。他們在朝廷雖沒有實權,眼下沒有什么利益可賺,兩人也說了為災民籌款的事與朝廷無關、皇宮無關。但誰不知道私下里皇帝對傅傾城是極疼愛的,誰敢說這件事就和龍椅上那位一點關系都沒有。于是,京城的財主們只得紛紛解囊。短短十幾天,星月會所籌得得善款總數直線上升,已逼近三百萬。
傅傾城偷偷對舒清然說:“那個瘋丫頭根本就是在搶!”
她卻瞠他一眼,說:“搶得好!劫富濟貧,俠女作風!我喜歡!”
嘴上雖不說,但魏秋和舒清然互相欣賞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實了。魏秋的刀子嘴,舒清然的海綿心碰到一起,擦出火花。又因為都是女孩子,能說的話題更多,兩人自然越走越近。越來越親密。
轉眼即到大寒節!舒清然管理的各處收容站漸漸洋溢出節日的氣氛。窗上貼了精巧的窗花,門上貼了吉祥的對聯,大門外還掛了火紅的燈籠。那些異地災民們都沒有想到,在這樣一個災年里,居然能過上如此歡喜的一個年,個個都喜氣洋洋的。擁到星月會總部道謝的人越來越多。
可他們卻不解,為何一向親切可人的七皇子,臉色越來越難看。特別是舒姑娘和秋秋郡主一起開心大笑的時候,他的臉能變成一塊被燒焦了的黑炭。悶在一旁,一言不發。
下午有例會,傅傾城坐舒清然身邊,依舊是氣呼呼的,埋著頭,黑著臉,像是在賭氣。拿過一張白紙,拽著手里揉來揉去,心底卻不住的發酸,如果在以前,如果沒有魏秋,嫂子早就問自己,“怎么了”。可是到現在,她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正憋著氣,舒清然卻突然站了起來,對大家鄭重的說道:“在這里,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因為秋秋郡主的出色表現,我現在正式晉升她為籌資司司長。我們在這里都是義務……也就是在不計報酬做事,我沒法給她長工資,所以,這幾日親手做了一個香囊,送給秋秋郡主,以表示對她為這里做出的巨大貢獻的感謝。”
說罷,將一個極簡易的小香囊遞給了魏秋。頗有慚愧之色!
魏秋拿到眼前看了看,這那是什么香囊,不過是用兩塊布縫在一起,里面塞了些淡雅的香草的小土包。可她并未嫌棄,還朝她眨了眨眼:“謝謝姐姐!”隨即掛在了腰上。
一句姐姐,傅傾城的眼都綠了,瞪著兩人,不禁狠狠的吐了一句:“眉來眼去!”
舒清然卻不理他的話,忽然沉了臉,又說道:“正所謂是有賞有罰。傾城最近的表現,大家都看見了!我也不多說什么。降兩級,仍在籌資司,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協助秋秋郡主做好分內的事。”
“憑什么?”傅傾城豁的站了起來。原本深黑的臉陡然脹得通紅:“我先來的。”
“這不是先來后到的關系。”舒清然看著他氣極了的雙眸,卻不緊不慢的反駁:“而我就憑你現在的態度!”這是教育原則!
傅傾城冷笑一聲。他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冷笑過,可是,他實在是憤怒的忍不住了。轉身,三步并作兩步走,沖到門口,拉開破門。一股陰冷的風刺溜一下子灌了進來。
他以為她會心疼的叫住他。可,把著門,等了一秒,兩秒。過一秒就好像過一年那樣長,可她還是未叫他。
反而繼續說道:“散會之后,我會和秋秋郡主到城西去看看。城北和城東的事情我們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城西的情況,我略有所知,可是不實地去看看,心里總不踏實。據說那邊兒很亂,流民很多,可我也希望在過年之前,至少能讓他們每日吃上三頓飽飯。”
“什么?”傅傾城和時君華同時叫了起來。一個轉身,一個站起來,都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我怎么不知道?”又是同時在問。語氣中透著一點點驚恐。
特別是傾城,氣憤的臉已變成了擔憂。不由得走了回去,兩個男人彼此對視一眼。
“因為這幾天我突然發現,只要我說到去城西看看,你們倆就會用各種理由打斷我,阻止我,就不想讓我去。所以,我只能和秋秋郡主商量著去了。”她蹙著眉,語氣雖然平和,但話語很嚴厲,心意已決不容反駁:“我已經讓偉杰把王府里的馬牽來了。秋秋郡主說,去城西,不能只看城西,所以,我們還得往城郊去看看。好了,走吧!”
她站了起來,準備走。傅傾城憋著氣,瞪著她,雙手的拳頭都握緊了。突然,他朝她吼了起來,這也是第一次:“又是秋秋郡主!秋秋郡主!她知道什么?舒清然,你難道忘了,現在有人想要殺你。那個地方那么亂,不是我和時侍衛不想讓你去,是我們不能讓你去。反正,我就是不讓你去。”
說罷,竟扭過臉,陰冷的瞪了魏秋一眼。他如冰箭一樣的眼神,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舒清然撇過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回轉頭,努力讓自己冷靜,反問他道:“傾城,難道你忘了我當時為什么請求皇上放你出宮,同我到這里來嗎?”
他愣了一下,心、氣、神一下被攫住了。依舊憤憤不平,卻低了頭。不說話。
“如果我,因為有人要殺我,就躲在這里不出去。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我能長命百歲,又有什么用?那我還不如待在三王府,坐在南坤苑,哪兒都不要去。坐在鏡子前,看自己容顏蒼老,隨青春一去不復返,空有一身皮囊,卻一無是處!你明不明白?”她忽然瞪圓雙眼,揚高了音調,話音在空氣中“嗡嗡”直響。在場的人都是一震。
沉默,隨之而來。
靜悄悄的。除了那扇破敗的門,被風吹的不斷搖晃,“嘎吱嘎吱”的亂響。
她仰起頭,看著他呆呆的站在那兒,如同一個受傷的孩子,心底又心疼了起來。后悔自己把話說重了。走上前去,踮起腳,揉了揉他的臉:“傻瓜。每個人生死有命!可我還不想死,所以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再說,還有你們也在我身邊啊!”
“嫂子,我會保護你的。”他依舊垂著頭,斂著眼瞼。話在喉嚨里打轉,嘟噥不清。可她卻一聽就明白。心有靈犀。
欣慰的點點頭。
在城里,除非是皇帝欽點的人,否則不許騎馬。舒清然和傅傾城當然是可以的,其余的人,則沒有這樣的榮耀。但這兩個人都不是高傲的人,所以,放眼望去,只會看見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群人牽著馬,慢慢的走著,看著,并不見一個人騎在馬背上。身后,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
越接近城西,越亂。而這一塊兒像是被人硬生生的隔斷了,有崗哨,有無數的兵士在兩區交接處不斷巡邏,城南、城北、城東的人可以往城西走,但從城西往回走,則要接受很嚴格的檢查。地理上,這里叫城西,但它早已不屬于京城,已經被放棄。
這里的房屋低矮破舊,沒有炊煙,沒有溫度!
有的人蜷縮在屋檐下,而更多的人則躺在雪地里,兩眼無光,全無生命的光彩。空氣中充滿了種種惡臭味,夾雜著冰封似得寒冷,躲不了,揮之不去。
舒清然的心都擰緊了。魏秋走在她旁邊,側著臉看她。感覺到她的目光,她并不回頭,只說道:“你沒告訴我實話。他們都沒有告訴我實話!這里是京城,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她不敢回答!他們都默默的走在后面不敢回答。
“官府怎么不管這里?”她站住,猛地回頭,瞪著時君華和傅傾城。
良久,傅傾城才訕訕的說道:“這里是父皇讓太子哥哥管理的地方。以往還好,不過今年天災特別多,所以很多人都涌了過來。”
“可是,城北和城東……”還是不解
“那是因為,父皇顧全大局,為了防止流民蜂擁入城,在城東、城西、城南百米之外就設置了關口,不許更多的流民進入。嫂子,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么我們在城東和城北的時候,管理會那么輕松,街上的人收羅完了,也就完了!能從城東、城北進城的人,并非亂民。而這里,太子哥哥宅心仁厚,不忍這樣做,反倒越來越亂了。”
傅傾城剛說完,魏秋接過他的話,又說道:“舒姐姐如果再到城外去看看,還會看到比這里更慘的事。那里的人都開始吃地上的土了。”
“什么?”舒清然簡直不敢相信,不由得快把雙眼都瞪出來了。
“舒姐姐,星月會現在有錢了,我們一定要給這里的人送點吃的來,否則都會死的。”
舒清然閉著眼,不住的點頭。皇城之內,天子腳下,皇宮里的那個老頭子,怎么會放任這樣的事情不管呢?她的心都快揪起來了。而若皇城如此,上凌國其他的地方,又能怎么樣呢?
“馬上到城外去!”她不能再想了,必須去看看。
“不行!城西郊區太亂了。我怕……”傅傾城心中惶惶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傾城,你是皇子,你忍心看著上凌國的子民如你所見到的這個樣子嗎?你的心在哪兒去了?”舒清然不聽。急匆匆的和魏秋牽著馬,趕到城門口。而這樣的城門也形同虛設了,掉了漆的大門,大大的敞開著。有一兩個士兵,但也沒精打采的。
舒清然登上馬鐙,一躍想要上馬。有上次從馬上摔下來的經歷,她早就學習過騎馬了。而這匹小白馬算是她的好友,非常溫順,非常聽她的話,是時君華為她選的。額上有一顆深黑的五角星。她總叫它五星。
可不知怎的,今天的五星卻極不安分。只要她想上馬,它就亂蹦亂跳,不允許。
“五星,你怎么了?”她摸了摸它的頭,只要她不上去,它便很溫順,任她撫摸。她實在不懂。
“舒姐姐,要不我們換馬吧!在這樣下去,天都快黑了。我的小紅馬很聽話的,只要是漂亮的女孩子,它都同意。”
舒清然笑了笑。想想也罷,她的騎術還不精,這樣浪費下去,不是辦法。
傅傾城跟了過來,看見魏秋逞強,不顧白馬的意愿,強跳上去。心底不由得由涌起了一口酸氣。正想嘲諷兩句。
卻見人剛壓上去,五星馬頭沒來由的一甩,一聲尖利的嘶鳴后,如箭一樣猛的沖了出去。
魏秋尖聲一叫,拽緊韁繩,夾緊馬身,用盡全力控制著,卻停不下來,只好先隨它而行。
舒清然嚇的臉瞬間變成灰白一片。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急急忙忙爬上馬背,話語不清:“傾城,快追過去。”
傅傾城卻無所謂的一笑:“不,我要跟著嫂嫂。保護嫂子。”
“你……”舒清然氣得吐血。揚起鞭子,正要下手。
他卻聳聳肩:“嫂嫂放心,那瘋丫頭的騎術好的很,不會摔著的。而且,是她叫你來這里的,她活該!”
她又急又恨!
也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及其尖銳而凄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