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黛玉說身上不好,賈母以為黛玉路上走的久了,忙讓黛玉回去休息。
出了賈母的院子里,黛玉哪里會回自己的瀟湘館,看了看四周沒有人便向熙鳳的抱廈走去,心里頭還想著不知道熙鳳嚴(yán)重不嚴(yán)重,到底怎么樣了。哪里知道才進(jìn)了院子,便聽到屋里傳出陣陣熙鳳的笑聲,聽她的聲音似乎不像是病得很重的樣子,不由得心中起疑,暗自猜測熙鳳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了。所以也不驚動丫頭,直直就進(jìn)了屋子,卻見熙鳳坐在搖椅上,正和平兒說著笑話,唇紅齒白,精神十足的那里有一些病人的樣子,便假意怒道:“這府里頭就屬鳳姐姐最可惡了。才一回來,就聽說鳳姐姐身子不好了,連家里的事都料理不了,這才不顧連日趕路的勞累巴巴的趕了過來,誰知道不過是虛驚一場,鳳姐姐這樣子哪里像是有病的樣子,我看是能說能笑好得很呢,等明日就讓老祖宗抓了回去的好。”說著自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熙鳳吩咐平兒親自給黛玉泡了茶,道:“還不是覺得妹妹說的有道理,想著及早抽身,怕有人來日嫌了不是。如今可見是有效果的,連妹妹才回來的人都知道了,府里頭的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才是,說實(shí)話,這么猛的一閑下來倒是有些無聊的緊,可見我天生就是個勞碌的命,竟是不得閑的。”
黛玉自然明白熙鳳說的話,笑著道:“哪里就有人天生是勞碌命的,姐姐如今倒是覺得無聊,只怕是閑上一陣子,就是有人來請也是不肯動的了。只是有一件,姐姐須得要注意了,做病人也要有做病人的樣子,那里有你這樣的,讓人看見了還不知道要生多少的是非呢。還不快快回了床上躺著去,平兒姐姐,你們這里可有冰沒有,替你奶奶把這紅唇冰上一冰,沒見過病人這般唇紅齒白笑聲中氣十足的。”
“這幾天倒是沒有人來打攪,覺得也是無妨的,所以才下了床來,可巧就給妹妹見到了。”
“好在也就是我,如果是別人,看你這張巧嘴怎么說。以后要下床的時候,可是要有一個機(jī)靈可靠的小丫頭在外面看著一些的好。看姐姐這樣子,倒是好像已經(jīng)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
熙鳳自是知道黛玉問的是什么,所以道:“倒是買了一些,以后就是有什么好歹,還是可以勉強(qiáng)度日的,就怕的是到時候我們家這些吃不慣苦的人還是嫌不好,可是,又不能多置辦,而且府里頭的這種現(xiàn)狀也沒有多少銀子叫我挪來購置田產(chǎn)。”
“這些倒是無妨的,只要是有個棲身的地方就是了,多了反倒引人注目,反而不美。”黛玉道。
“只是有一件要和妹妹問問,我們家里頭這場劫難可有化解的方法。”熙鳳考慮了很久,覺得還是應(yīng)該和黛玉問問。“如果可以化解倒也是好的。妹妹既然知道,也就該知道化解的方法才對。”
“我那里是知道,不過就是依照常理來推斷罷了。姐姐也是知道的這些年里我們家里的這些人不知道在外面做了多少害人的事,所謂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自己做的孽總是要自己吃苦果的,現(xiàn)在娘娘正是受寵的時候,就怕是過上幾年娘娘失寵了或者是又怎么了,到時候,我們家里失去了娘娘的庇佑,只怕是就不會太好了。”
“妹妹說的也是有道理的,我雖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也是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的。”熙鳳點(diǎn)頭稱是。兩個人正說著話,平兒已經(jīng)拿了冰進(jìn)來了。黛玉自扶了熙鳳到床上,讓平兒用手帕子包了冰給熙鳳敷上。
“姐姐要做病人就好好地做,要不功虧一簣可怎么自圓其說。好了,姐姐養(yǎng)病要緊,妹妹先走了,只怕是少時就有人要來了,妹妹還是先避一避的好。到了下午,別人都不來了,妹妹再來陪姐姐說話解悶,這一次還從蘇州帶了些好東西來,一會子也給你拿過來。”說完自走了出去,回了瀟湘館。
熙鳳自然知道,黛玉言下之意是已經(jīng)安排好了替代自己的人了,雖然一心想放下,可是真的見到了這一幕,心里頭也是有些難過的。不過,如今看來自己這一步也算是走對了,自己稱病這幾日也是沒見太太過來問候一聲的,自己與太太而言,并沒有什么要緊的,只要是有了新的人選,自己就隨時都可以被棄在一旁的。罷了,不想這許多了,既然決定了就和自己沒有干系了。
探春、李紈、寶釵三個人到日從熙鳳手中接過了對牌等物開始了當(dāng)家理事的日子。這樣一來,探春開始忙了起來,倒是沒有什么時間和姐妹們一起了。黛玉每日里不過是和迎春、惜春一起玩,閑暇的時候去找王熙鳳閑聊罷了。
只是忽然有一日早晨,就聽說寶玉昨日夜里受了驚嚇,現(xiàn)在病的不輕。黛玉忙趕到賈母處,黛玉原是知道的,這一件事情的發(fā)生勢必會引起一番禍亂來。當(dāng)她到了賈母房里的時候,卻見賈母已經(jīng)聞知寶玉被嚇的事,正招來了守夜的丫頭婆子細(xì)問原由,見到老太君親自過問這件事,眾人哪里還敢隱瞞,忙細(xì)細(xì)的回明了賈母,說是迎春的奶娘聚賭引起云云。賈母不聽則已,聽了如何能不怒火攻心,遂怒道:“我不料府里頭竟然會有這等的事情。鳳丫頭病了不過才數(shù)日,如今各處上夜的竟然就如此的不小心,這還只是小事,我只怕他們就是賊也未可知。”
黛玉聽了這話,心中只是一驚,這賈母雖然說是老了不問世事,可是一雙眼睛竟然如此厲害,幾句話竟就道破了真相。迎春的奶娘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私下里不知道拿了迎春多少的東西,現(xiàn)在就連迎春的攢珠累絲金鳳也拿去當(dāng)了,如今受這件事的牽連原也就不算太虧了她。正賈母說的時候,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都過來請安,李紈鳳姐及姊妹等皆陪侍在一旁,聽賈母如此說,都心知是在說寶釵沒有盡心,上夜的才會不盡心。可是因?yàn)橥醴蛉嗽谝粋?cè),誰都沒有好說話。見眾人無語,探春只得站了出來,笑道:“因鳳姐姐身子不好,我和寶姐姐,大嫂子暫時管著,可是我們?nèi)齻€到底沒有風(fēng)姐姐的手段,園里的人見沒有一個厲害的,比先放肆許多。先前不過是大家偷著一時半刻,或夜里坐更時三四個人聚在一處,或擲骰,或斗牌,小玩意兒,不過為著熬困起見。如今漸次放誕,竟開了賭局,甚至頭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的大輸贏。半月前竟有爭斗相打的事。”
賈母聽了,忙說:“你既知道,為什么不早回我來?到了如今才說出來。”
探春道:“我因想著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且前幾日身上有些不好,所以沒回,只告訴大嫂子和管事的人們,戒飭過幾次,近日也是好了一些的,想著他們改了就好,所以就沒有再稟告老太太了。”
賈母忙道:“你姑娘家,那里知道這里頭的利害?你以為賭錢常事,不過怕起爭端;不知夜間既耍錢,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未免門戶任意開鎖,或買東西,其中夜靜人稀,趁便藏賊引盜,什么事做不出來?況且園內(nèi)你姐兒們起居所伴者,皆系丫頭媳婦們,賢愚混雜。賊盜事小,倘有別事,略沾帶些,關(guān)系非小!這事豈可輕恕?”聽了這話,探春知道老太太這一次必然是不會輕易的放過了,便默然歸坐。
鳳姐原就是為了脫身才想出裝病的,如今看起來也只有先處理了這件事再作計較。此時見到賈母發(fā)怒,忙上前道:“偏偏我病的不是時候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讓老太太動怒,原是我們的不孝了。”遂回頭命人速傳林之孝家的等總理家事的四個媳婦來了,當(dāng)著賈母申飭了一頓。又讓人去查這件事情,少時,竟也就查清了,這帶頭聚賭的除了迎春的奶娘之外還有兩個都是與園中幾個有頭臉的有些關(guān)系的,所以素日里對些規(guī)矩不十分的遵守,如今見熙鳳病了,理事的幾個他們也就不懼了,難免就放肆了一些。一時賈母吩咐將聚賭之人處置,迎春在座臉上也覺得沒有光,不免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的。
寶釵此時倒是說話了:“老太太息怒,如今這樣處置,倒叫二姑娘臉上沒光了,不如就看在二姑娘的面子上,放了她一次,叫她改了以后不再犯了也就是了。”黛玉聽了,心道,都到這會子了,如今老太太的話里話外明明就是說她沒有盡心,她倒是也不嫌臊得慌,還在這里做人情。拿這些于自己沒有害的事情收買人心呢,真是真真什么事情都能拿來當(dāng)人情使。只是今日這件事老太太那里就會輕饒了,只怕是這份人情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