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掛在如墨的夜幕中,透過一層透明的云霧,探出一絲月光鉆入山洞。
柔和皓白的光束,灑在石床之上,床上的冷然睡在里側,寒月睡在外側,兩人之間好像有一道無形的屏障,誰都沒有跨越。
寒月突然團縮起身子,面色蒼白如雪,濃黑的睫毛微微顫抖,精致的五官帶著一絲痛楚和凄涼。
“娘…別扔下月兒…”寒月突然焦急大喊。
冷然本就只是淺眠,因為這個聲音,猛地張開雙眸,看向聲音源頭。
“月師父,你做噩夢了,醒醒…快醒醒…”
冷然的手撫上那冰冷的臉頰,輕拍著。
“不要跳…”
寒月突然死死抓住冷然的手,他用力很大,冷然用盡全身力氣才拉回了手。
“娘——”
一聲凄涼的悲吼從寒月口中傳出,很沙啞,足以讓聞者心酸。
濃密的睫毛慢慢開啟,清澈的眸子帶著濃濃憂郁,密布著淡淡水霧。
看見他眼中的淚水慢慢滑落,冷然伸手想去擦拭,寒月卻在此時突然轉過身,背對著冷然。
他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脆弱,也不需要人憐憫,他用力抹去眼角的淚,瞬間眸中憂郁消失,清澈消失,換上的是一絲寒氣,帶著恨。
“月師父…”冷然怯怯開口。
沒有人回答,山洞的氣氛凝聚著冰冷。
寒月眼角滑落淚水的一幕,深深印在冷然心間,心莫名的酸楚,冷然溫柔安慰道:“月師父,不管什么噩夢都只是夢而已,只是假的,你不要難過。”
“假的?”寒月依然背對著冷然。
寒月的聲音帶著苦悶,冷然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微微蹙眉。
她知道要求寒月轉身,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冷然下了床,走到他的面前,沿著石床邊趴著,兩人的臉只差一拳的距離,很近,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冷然柔聲道:“夢都是假的,以前我也會一直做噩夢,每次醒來,夢里發生過的,其實都沒有發生過。”
寒月閉上眼睛,低聲道:“若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那該有多好。”
“發生過什么?”冷然疑惑問道。
“……”寒月不語,眉宇緊蹙著。
冷然伸手撫過那緊蹙的眉,柔聲道:“不開心的可以說出來,不要悶在心里,你夢見了什么,發生過什么?”
因為那溫柔的輕觸,緊蹙的眉慢慢舒展,他聲音低沉道:“夢里,我娘跳下了山,現實和夢一樣,我娘是為了救我,跳下山的。”
冷然不可置信的張大眼睛,“為了救你?跳下山?”
寒月嘆了口氣,苦笑道:“你上床吧。”
冷然爬上床后,寒月轉了個身,與冷然面對面側身躺在床上。
冷然靜靜的看著寒月,也不催他說,而是靜靜的等待著他敘述。
冷然知道,這一定是他眸中帶憂郁的原因,也許為他打開這個心結,可以揮去這雙清澈眸子中的憂郁,揮去他身上的冰冷。
寒月半垂著眼,好像在回憶著過去。
等待許久,寒月終于開口,他聲音低低的,眸中閃著向往的神色。
“七歲前,我和娘住在深山中,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很平靜卻很幸福。”
低低的聲音突然頓住,眸中的向往全都消失,清澈的眸中帶著濃濃寒氣,帶著恨。
他聲音沙啞的繼續道:“直到我生辰那日,一批黑衣人闖進了山谷,那時我不會武功,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我也是那日才知道娘武功很高,那些黑衣人根本就不是娘的對手,可是他們抓住了我,利用我威脅娘,逼著娘跳下山,都是因為我,若是我會武功…就不會拖累娘……”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冷然突然捂住寒月的嘴,含著淚猛力搖頭。
冷然后悔問了,她不應該問,不應該勾起他的回憶。
她剛剛清楚看見寒月眸中閃過的恨意,這恨不是恨那些黑衣人,他恨的是他自己。
這樣強烈的自責,揮之不去的悲痛,自己也曾有過。
自己曾一直活在自責中,每日用練功麻痹自己,不是自己提早出世,娘不會離世,爹不會自刎,這樣的感覺,這樣的恨,這樣的自責,冷然可以深深體會。
她不想讓他再說,她明白,每說一個字,都是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刺入冰冷的冰錐。
冷然越想越難過,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發不可收拾,也許是為自己哭,也許是為他哭,那些都早已分不清楚。
這是她第一次放肆的大哭,省直哭到沒有了力氣,冷然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寒月用力緊緊的抱在懷里,耳邊傳來他的淡淡笑聲:“我都還沒哭,你卻哭起來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害你憶起那些傷心的事情。”冷然的聲音帶著濃濃歉意,哽咽著,有些語不成調。
“算了,都過去了。”寒月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他不明白,為什么最后是自己安慰這個小家伙。
冷然抹去眼淚,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小臉,輕聲問道:“你說你娘她武功很好,那會不會跳下去沒事呢?”
寒月苦笑看著懷里的人兒,搖頭道:“那里很高,若是白辰從那里跳下去,也不會幸免。”
“你有沒有看到她的尸體?”
寒月依然苦笑搖頭:“那里太高,沒人下的去。”
冷然眸光一閃,堅定道:“只要沒有看到尸體,就不能說你娘死了!”
寒月微微驚愕,不知道冷然是那里來的堅定,但心底肯定娘不在人世的想法,卻因為她的堅定而動搖,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等出山后,我們一起去找你娘。”冷然對寒月燦爛一笑,雖然寒月說這樣笑很丑,但是她相信爺爺說的,爺爺說這樣笑會讓人心情好,她希望寒月心情好。
對上如此相似的笑,寒月抱冷然的手收了收,將頭埋在冷然的頸間,溫柔笑道:“你的笑很美。”
冷然微微錯愕,寒月溫柔的聲音很好聽,省直可以勝過云軒,脖頸間傳來的呼吸,讓她心跳加速,因為剛剛哭過,眼睛犯起了倦意,不知不覺,竟就這樣睡著了。
感覺到抱著的冷然已經睡著,寒月嘴角微微勾起,他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真心笑了,連勾起嘴角都變的有些生硬,他輕聲呢喃道:“兩個人睡,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