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陽不是以班長的名義去向張老師匯報情況，也不是拿幾道搞不懂的難題向她請教，他雖然內向，但是對待人和事一點也不怯場，不會覺得恐懼和萎縮的。

辦公室里有一個他不認識上了歲數的女老師，在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水，拎在手里，望了一眼趴在案子上的張老師，想和她說什么卻又把要說的咽進肚子里，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扔出一句：“現在的年輕人，情緒夠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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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被守在門口的韓子陽聽的清清楚楚，在他看來，那老教師說的的確不錯。

那老教師擺擺手示意他趕快進去。

韓子陽禮貌的敲了敲門，教他的英文老師無動于衷。

也許沒聽見，他自顧自走到她的跟前，柔聲說道：“張老師，我有事找你。”

英文老師這才有了反應，慢慢的抬起頭，滿臉的淚水，讓韓子陽的心里有些沉重。

她掏出手絹，擦拭了淚水，面無表情的問道：“子陽，你怎么不回家，找我有什么事兒？”

“張老師……我……想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的原因，或者我真的能夠幫助你。另外還想知道你讓我翻譯那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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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表情不再嚴肅，關切的望著他。

“你還小，有很多感情上的事你都不會理解的。和我談了三年戀愛的大學同學，我們快結婚的時候，他的老婆突然給我打了電話說他們結婚都四年了，我才知道他欺騙了我的感情。那會兒給我打電話他向我解釋說這是誤會，口口聲聲說要對我好，以后供養我吃喝。可是被我罵著拒絕了，我不想看別人的臉色生活，更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那句話是隨手寫上去的，你是個男孩子，畢業后面臨著就業，娶老婆，養家糊口。你要認真的對待你的伴侶，無論富貴或者貧窮。

韓子陽真誠的說：“謝謝你張老師，我知道以后該怎么做了。”

金美珠無精打采的在校門口徘徊，她的眼睛關注著過往的每一個人。

“大小姐，你罵我都行，我說的是實話，真的沒有看見他過來。”金大小姐的專職司機馬學亮委屈的說：“我怕看不清楚，剛剛還配了一副眼睛，就是這會兒有只蝴蝶從我眼前飛過，我都能辨別出是公的還是母的。”

“你確定他還子陽哥哥還沒有出來嗎？可他是第一個跑出教室的呀！”金美珠嘟噥著。

“那萬一他拉肚子在廁所里蹲著，這種情況也說不準會有的。”

“是嗎？”金美珠的漫不經心突然變成了眼前一亮。

馬學亮也不下車，把車頭調向正應大門，不情愿的張望著校門口，跟著密探似的。

“把我的書包放在車里。”金美珠把書包撂在地上讓他下車去拿。

馬學亮瞪大眼睛，攥緊拳頭朝金美珠小姐的方向砸過來。他哪有膽子打她，只不過是想發泄發泄心里的怨氣罷了。

韓子陽踢著一塊小石子到了校門，一會兒表現的心事重重，一會兒卻又表現出了輕松瀟灑。

他離老遠就看見了金美珠，他知道她一定會等自己的，可他就是不愿看見她，他和她擦肩而過，卻被司機喚住了。

“子陽老弟，你可出來了，讓我們等得好辛苦。”

“我不是老板也不是領導，等我做什么？”他有些賭氣的說。

金美珠聽見喊聲轉過身一把拽住韓子陽的胳膊，熱烈而動情的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肚子疼嗎？去廁所拉肚子了？”

“不是。”他陰沉著臉，冷漠的說：“我去找張老師請教問題了。”

金美珠一臉燦爛：“正好，我也有事請教你？”

“什么事兒？”

“在講臺上張老師都跟你嘀咕什么啦，她是不是對你有什么企圖？”

韓子陽白她一眼，掙開她的拉扯，不吭一聲的獨自走了。

金美珠追上去：“好了，好了，算我多嘴，惹你不高興，向你賠禮道歉。”她摟著他的腰撒嬌。

“今天我不能和你們一塊兒回去了。”他低低的說。

“為什么？”

“沒有原因，我只想一個人走走。”

“我和你一塊兒走吧！”金美珠熱情的說。

“真的不需要，已經半個小時過去了，謝謝你等我這么長時間，快回去吧，別讓家人惦記。”

金美珠即鄭重又老成的回答：“我知道了。”

十一月的天氣，太陽的溫度仍能把大地炙烤的有些變形。

路旁隔離帶里的花草蔫了，連走路的人們都是無精打采。如果不是早上幾輛灑水車在給馬路洗澡，大風吹過，到處都是塵土飛揚。

韓子陽仰望著天幕，心想什么時候下一場雨才好哩！

肚子里一點也不餓，但是胃里有點疼痛。連著幾個月，他都因為起得晚吃不上東西空著肚子上課。而姑媽家的早上基本上是不做飯，都是在飯堂吃的。他每天早上都能得到兩塊飯錢。他舍不得吃飯省下錢準備用在別的地方。起初他想把錢攢起來寄給鄉下父母的，可是就在今天，也就是從張老師辦公室走出來的那一刻，他改變了主意。他想搬出去住，離開那個讓他討厭的家，那個家在他看來只不過是個臨時住所。

他又一次想起那句話‘活著不能成為別人的負擔’。

是的。他想，自己在姑媽家生活成了姑媽家的負擔，反正他們也不太喜歡自己，何必還要死皮賴臉的在人家屋檐下生活。

想到這些，就更增加他要搬出去的決心。

韓子陽忘記戴手表了，他抬頭看太陽方向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電線桿上貼著一張小廣告。他認真的讀了一遍，好心中介所愿為你服務，租房，二手房交易，請撥打電話1234567，非誠忽擾。

他掏出筆在手心里記下那個電話號碼，他找到一個公用電話廳，撥通了電話。

他在電話里向對方說的第一句話是他非常需要一間房子，絕不是騷擾電話。

電話那端是個婦人的聲音，要他在公園門口等他。

韓子陽姑媽的家里。

三葷三素的菜肴已經上桌，韓子陽的姑媽立在門口守望著。

“早該回來了！今天是怎么了？學校有事應該往家里打個打個電話的……”

“提起這件事我就有氣，說起你還是當教師的呢，連個孩子都教育不好，怎么能去面對那一大幫學生？”

“有本事你咋不教育，怎么說我在家里做什么都不對，你一天到晚問過我們的事了嗎？”

“煩死了，煩死了。”韓子陽的表姐王春玲在餐桌旁敲擊著筷子：“你們給我創造這樣的生活環境，我肯定沒有信心考上大學了，別說一本，連三本都沒敢想過。那家伙真要是不想回來就在外邊好了，省得讓我們整天提心吊膽戰火不斷，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不用等了。”韓子陽的姑媽說：“咱們先吃吧！”

“你發現沒有？”韓子陽的姑父對姑媽說：“最近子陽跟丟了魂似的，大清早起來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能有什么事兒？”韓子陽的姑媽不以為然的說。

“唉！！！我說你們就不能不提那個家伙，難道不提他就吃不下飯嗎，我的頭都大了……”

師范學校東邊的居民區。

一座幽靜的院子里，一座老式三上兩下的房子，猶如古董般聳立著，而周圍的房子都要比這里氣派的多。破舊的大門緊緊上了生銹的鐵鎖。從門縫里望去，看到一棵碗口般的銀杏樹。

“能進去看看嗎？”韓子陽問道。

“當然可以了。”打扮妖冶的胖女人把準備好的鑰匙插進鎖眼。

“這里呀，是我老朋友的房子，他在工地上給人看場子，很少回來，兒子考上外地的大學除非放假才回來。所以你盡管在這里住好了，看你的模樣就知道是個學生，離師范學校也很近，談個朋友聚個會什么的是個隱蔽的地方，鬧翻天也沒有人指責你的，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準備和朋友一塊兒來住的……”

他睜大眼睛看著她腥紅的嘴唇。

她開了半天也沒有打開，對他說道：“我的朋友不在家，冒冒失失的開人家房門總是不太好的，所以……我晚會兒給他打聲招呼，你隨時搬過來就行。”

“你不會是騙我我的吧！”他問。

她答非所問的說：“你找到我算是找對人了，管水管電一個月才收你50塊錢，超值劃算。”

“不能少了嗎？”韓子陽轉過身問道。

“你要是不信任我就拉倒，這樣的房子換了別人不管水電我一個月要80，信不信？”

韓子陽無奈的從包里拿出錢來，七拼八湊，遞給胖女人三個月的房租。

胖女人蘸了口水，認真的數起來。

韓子陽靠近木門，把視線投向小院，投向那棵蔥郁的銀杏樹。

“你一定要和房東溝通好，千萬別讓他再收我房租，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電話永久不變，是那個1234567，可要記準喲！”胖女人滿臉堆笑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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