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正在屋內幫九夜換藥，突然聽見屋外有人說話：“九兒在嗎？”

云若水的聲音！

九夜眸光一暗，披好衣服，迎了出去。

云若水一襲簡單的藍衣，站在臺階下，手中來回捻著一串佛珠。

不過幾天不見，她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兩鬢也隱約出現斑白的華發，唯獨神態依然淡漠。

“小蘭，你先出去，我和九兒說幾句話。”在屋內坐定之后，云若水對小蘭說道。

小蘭憂心忡忡的看了一眼九夜，轉身走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九兒，這些天讓你受委屈了。”云若水拉起九夜的手，略帶歉意的說道。

九夜稍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說道：“多謝母親關心，九兒還好。”

云若水輕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我知道寒兒對不起你，也知道你恨寒兒，我原本以為你們之間有仇恨總比有情愛要好，所以，便沒有阻止他，誰知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有仇恨比有情愛要好？九夜還是頭一次聽到婆婆對兒子兒媳之間的關系抱以這樣的希翼，當即對她再無任何好感。不用想也知道她過來的目的，因此，九夜開門見山的說道：“母親過來是想讓我救他。”

云若水看了九夜一眼，愧疚的說道：“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愿意的，可他畢竟是云初的大將軍，他的肩上有他的責任，云初不能沒有他，我也不能沒有他，九兒，你……”

“母親不要和九兒說那些大道理，九兒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母親曾親眼看到風亦寒對我的所作所為，我想，母親根本就不會對我開這個口。”

云若水輕捻佛珠，念了好一會兒佛經，終于下定決心開口說道：“九兒想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對你嗎？”

“他恨父皇害死了他的父親。”

“不，不單是因為這個。其實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身世。”

“他的身世？”

“對，其實……他是我和你父皇的孩子。”說出了心中的大秘密，云若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九夜有些駭然，脆弱的心房似乎被一塊巨石重重的撞擊，只見她雙眸圓瞪，震驚的問道：“那他豈不是我的哥哥？！”

“對，他就是你嫡親的哥哥，因此，我才不同意他娶你，不同意讓你懷孕，不同意你們相愛。”

“二十二年前，我也和你一樣的年紀，也同你一樣的嬌美可人，只不過這絕世容貌卻為我帶來了一個永久的災難。

一向荒淫好色的皇兄竟然在一次酒醉之后強占了我，就那一夜，我便珠胎暗結。

等發覺的時候，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不想再與皇兄有所牽連，我便想偷偷把孩子拿掉，可是一位與我私交甚好的太醫卻說我的體質極陰，能懷孕已屬不易，要是再墮胎，不僅以后不能生育，而且墮胎的過程還會有生命危險。

云英未嫁的大姑娘懷了身孕，傳出去是要浸豬籠的，不僅我顏面全無，就連整個云初皇室都要蒙羞，懦弱的我就想以自殺來結束這些罪惡。

可是，就在那天，我碰到了他，他把我從御花園的荷塘中救了起來，還不嫌棄我的身體和肚中的孩子，發誓說要娶我為妻。

他就是我的丈夫風振大將軍。

半年后，寒兒出世了，他遺傳了皇兄的心疾，手指也只有八根。

由于我過門才半年便生了寒兒，因此他經常會受到旁人的嘲笑，說他是野種，那些時候，他總是喜歡一個人躲在黑屋子里，一整天都不出來。

然而，外人越是這樣說，振則對他越是疼愛，給他安慰，給他鼓勵，在振的細心照料下，寒兒一天天的長大了，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了。

可是，世事無常，寒兒五歲那年，振去了戰場，可誰知這一去竟是永別。

從那之后，寒兒就變了，變的越發陰冷、越發暴戾，而我卻由于從小對他的疏遠，以至于那時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關心他，于是我便逃避了，獨留下他一個五歲的孩子支撐家業。

原本我以為他是因為振的去世而改變，直到無意間在書房發現一本泛黃的書箋。

那是振遺留下的手稿，那里邊記錄了寒兒成長的點點滴滴，以及……寒兒的身世。

我這才知道原來寒兒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世，我想也是因為這個他才對皇兄產生了強烈的怨恨，才會想要通過你來報復他，甚至還想要讓你生下他的孩子，來懲罰我。

只不過由于我從來沒有把那件事原原本本向振講清楚，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是皇兄強占了我，寒兒看了那書箋以后，還以為是我對不起振，所以，對我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淡。

不知該怎樣和他解釋，我便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看著他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我的心里卻越來越愧疚，然而，我已經失去了和他好好相處的基礎，他與我的關系根本連陌生人都不如。

如今，他的心里只有你，你就是他活在這世上的唯一依靠，為娘求你救救他吧！”

說到這里，云若水竟然跪到了九夜面前。

九夜忙起身想要把她扶起來，但是在看到她期待的眼神的時候，又遲疑著縮回了手。

他竟然是她的哥哥，遭受別人嘲笑的童年她也經歷過，那種心酸的滋味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對于身世的仇恨她也能理解，應該沒有人能平靜接受自己是兄妹亂輪的產物吧？

心中有些許發澀發脹的感覺，她終于有些理解他的偏激、暴戾從何而來，也終于明白他為何對于她和云墨涵在一起而大發脾氣，甚至有些明了他為何連房間都布置成陰郁暗沉的黑色，如果一個人已經失去了對生活的所有企盼和信仰，那就只有把心放到最黑暗的角落里隱藏，那樣才不會時時想起，時時心痛。

可是，就因為這樣的原因，他便把一切仇恨都加諸在她的身上，這對她一個無辜的人而言，又是何其殘忍！

對她真心的踐踏，一次次的屈辱占有，肩上的烙印，腳底的傷疤，身上的鞭痕……

這一切都在提醒著她對他的恨意！

她根本無法妥協！無法心軟！

“母親，您請回吧，請恕九兒無能為力。”九夜轉身背對著她說道。

“九兒，你……就連他是你的親哥哥，你也……不愿意嗎？”云若水痛苦的說道。

“是的，不愿意。”九夜握緊雙拳，咬牙說道。

“好，我明白了，既然這樣，那就讓我為寒兒再盡最后一次為人母的責任吧。希望我的命能換回寒兒的命。”

感覺出這話中的深意，又聽到身后的異響，九夜忙轉身一看，竟然發現云若水正手持一把匕首扎到了自己的心窩。

淡藍色的衣衫上瞬間洇出鮮艷的紅花，逐層向外擴散。

蒼白的面容上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九兒，救寒兒……”

說完，嘴角便溢出一口鮮血，身子搖晃著向地上倒去。

“母親！”九夜忙上前抱住她，口中大喊：“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