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累了七八天，這一晚九夜睡得相當踏實，以至于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聽到她起床的動靜，乳娘推門走了進來，“噗通”一聲跪到九夜面前。

“老奴剛剛才得知公主昨晚回宮，沒來得及向公主請安，望公主恕罪！”

九夜忙走下床，扶她起身，微笑道：“乳娘不必多禮，昨晚回宮已經很晚了，乳娘年紀大了，應該多休息，是我讓她們不要吵到乳娘的。”

這是九夜第二次見到九公主的乳娘，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性格溫和平順，待人謙恭有禮，雖然與她不是很熟識，但是由于公主乳娘的特殊身份，所以在去漠北為風亦寒找解藥之前，九夜還是把小蘭托付給了她，讓她代為照顧，只是沒想到，還是沒能防住雪暗天的行動。

“公主，老奴沒能完成公主的囑托，小蘭……小蘭那孩子不見了！”乳娘面露難色，囁諾道。

九夜收起微笑，淡漠的說道：“乳娘不用擔心，應該是將軍府來人把她接走了，所以這件事乳娘就不要對別人提起了。”

乳娘點了點頭，應聲說道：“老奴知道了，那讓老奴伺候公主更衣吧！”

說完，只見她走到衣柜前，拿了一套水粉色的衣裙走了過來，對九夜說道：“公主，今天還穿這件嗎？”

九夜抬眼一看，這衣服顏色淡雅，裁剪合體，領口、袖口處還都用銀線印了花邊，只是，在衣擺處好像有一團皺巴巴的東西，撩起一看，原來是用同色系的絲線刺繡的一個字，只不過這個字好像是用古體隸書書寫的，九夜看了好大一會兒也沒看明白。

看著九夜一片茫然的樣子，乳娘眼中閃過幾分疑惑和戒備。

料到在這樣一個步步為營的地方，說多錯多，所以九夜也沒多問，而是笑了笑，說道：“這衣服很好看，就穿它吧。”

乳娘點了點頭，把衣服替九夜穿好，然后又走到她身后替她系腰帶，誰知，就在這時，九夜卻突然覺得身上一涼，剛穿好的外衣連同中衣竟然一起滑下了肩膀，此刻，她的上身就只留一個乳白色的肚兜。

乳娘就勢仔細看了一眼九夜光裸的后背，神色頓時變得復雜起來，但繼而又收起疑惑的表情，把滑落的衣服為九夜穿好，笑說道：“老奴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衣服又太滑，公主沒有著涼吧？”

“現在都入夏了，怎么會著涼，乳娘不用擔心，對了，你替我梳一個簡單些的發髻，我想去探望一下父皇。”九夜轉身說道。

龍翔宮內，大片大片的明黃色也掩蓋不住那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腐朽和頹敗，濃濃的龍涎香更是給這個空間里增加了幾分糜爛的味道，壓抑低沉的氣氛在這里蔓延，就連來往的宮女太監們也是放輕了腳步，唯恐聲音太大，又吵的床上的人喘不過氣。

九夜剛一走進這個烏煙瘴氣、完全不適合心臟病人居住的房間，就忍不住輕咳了幾聲，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么，緩步走到床前，看著床上沉睡的云嘯，只見他臉色蒼白，眼圈烏黑，眼眶深陷，就連在睡夢中也緊蹙著雙眉，似乎比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一下子蒼老了十多歲。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酒后亂性，色膽包天，毀了云若水的一生，也毀了風亦寒的一生，間接地也給自己帶來了如此難以磨滅的痛苦記憶，當所有人都身處水深火熱之中的時候，他卻心安理得的躺在這里養病。

九夜在床榻邊上坐下，正欲把他喚醒，卻見一個面白無須的老太監走了過來，恭聲說道：“公主，皇上才剛睡下，您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九夜扭頭，冷眼看著他，不悅的說道：“本宮來探望父皇，和父皇說會兒話，也要你一個奴才來多嘴！”

那老太監顯然沒料到一向溫柔嫻雅的九公主怎么會變的這么強勢，一時之間愣在那里不知該說什么，反倒是跟在九夜身后的乳娘眼中閃過幾分了然的思緒。

床上的人隱約聽到了聲音，緩緩睜開了雙眼，“若水……若水……”蒼老的大手努力的抬起，想要觸摸九夜的臉龐。

九夜忙擋住云嘯的手，淡淡的說道：“父皇，我是九依，姑媽已經不在了。”

云嘯渙散的眼神終于聚焦，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哀嘆了一口氣，吃力的說道：“九兒，你回來了。”

九夜點了點頭說道：“父皇的身體怎么樣？”

云嘯咳了幾聲，蒼白的臉色泛起一片潮紅，那老太監忙把他扶起來，幫他拍背順氣。

他這才氣喘吁吁的說道：“朕快不行了，既然你們都回來了，那就今晚舉辦夜宴，把西蒼和親的事定下來吧。”

這時，從門外走進一個小太監通報說：“四皇子殿下求見。”

云嘯點點頭，那小太監便領命而去。

片刻，一襲白衣的云墨涵走了進來，先對云嘯行了禮，又笑看了九夜一眼，說道：“九妹也在。”

九夜點了點頭，對他說道：“聽說父皇身體不適，九兒特意過來看看。”

云嘯的呼吸依然急促，吃力的說道：“等朕走了之后，涵兒要多照顧九兒。”

云墨涵眼神一黯，點頭稱是，然后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說道：“父皇，這是孩兒昨晚特地為你制作的新藥，對心疾有很好的效用，您試試看。”

昨晚特意制造的新藥？！他昨晚不是還說順其自然的嗎？怎么會為他制作救命藥？還是說他打算履行與雪暗天的口頭協議？九夜心中警鈴大作，突然感覺那個藥是要命的毒藥！

“四哥！”九夜忙拿走云墨涵手中的藥丸，支吾說道：“你昨天不是說還差一味藥材沒找到嗎？怎么這么心急就煉制出了藥丸了呢？我昨晚回宮，剛巧記得寶萊殿有你要的那味藥材，等會兒四哥和我去拿，然后再給父皇制藥，這樣，效果才會更好。”

云墨涵看了一眼面色堅定的九夜，知道她擔心的是什么，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暖流，微笑著收起瓷瓶，說了聲“好”。

九夜這才安下了心，卻沒料到由于她動作幅度太大，竟然露出了手臂上一條條深深的鞭痕，雖然已經結疤，但是那猙獰的痕跡卻還是讓人心有余悸。

云嘯一把抓起九夜的手臂，雙目圓瞪，面色暴紅，呼吸急促的說不出話。

看著這些惡果最根本的始作俑者在這里對她露出一副心痛疼惜的表情，九夜心里一陣厭惡，暗自用力抽回手臂，冷淡的說道：“這些傷不算什么，九兒沒事，父皇好好休息吧，九兒要去準備一下夜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