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先生,你考慮好了嗎?手術不能再耽誤了,多一分鐘她就多受一分鐘的痛苦……”
女醫生已經很是不耐地催了鄒宇森幾遍了,每次見到他像個木頭一樣呆坐著,捧著那份協議書陷入呆滯狀,她就忍不住催促多一次。眼下,由于時間緊迫,她只好下了最后的通碟。
鄒宇森忽地從沉思中被喚醒,只見他輕按住太陽穴,抿住嘴,在保大人一欄上,他的手顫顫巍巍地簽上自己的大名。
遞上協議書,他握著協議的手,卻怎么也不舍得放開,“醫生,如果可以,我希望孩子和大人都能平安從手術室出來……”
“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而為的,你……你先放手吧!”女醫生蹙起眉,緊盯著男人握著一半協議書的手,極力勸慰道。
“一定要盡力啊……”男人再三叮囑,最終無奈地松開了手,目光尾隨著女醫生漸行漸遠。
向來不信神靈的他,居然雙手合十,神色莊重,虔誠地向天主禱告,愿天主保佑夏悅他們母子安然無恙。
禱告完,他懷揣著一顆忐忑的心緩步走向手術室。
遠遠地,他見到胡可兒耷拉著腦袋,無力地坐在走廊邊沿的長椅上。一雙期盼的目光,一直緊盯著手術室的門,根本不舍得挪動分毫。
見他回來,胡可兒像是在一瞬間充滿氣的氣體,整個人膨脹起來。
她像找到一根救命草,奮力地迎了過來,用顫抖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襟,情緒有些失控問:“他們……他們叫你去干嘛啦?小悅是不是有危險?寶寶是不是不能平安降世,你說話??!你說啊……”
男人眼神黯然,如一尊雕塑,任胡可兒如暴風雨般的搖擺著,他都不作任何回應。
他不敢,也不能!因為,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手術室那些醫生的手里,如果他們失手,他就是幫兇,或是幕后主謀!那么,這一輩子,他的心就像上了一架心靈枷鎖,永遠都無法擺脫對夏悅的愧疚了!
搖累了,喊累了,胡可兒也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兩人默契地盯著手術室門,同時真心誠意地為那對母女祈禱……
*
冷易走下飛機,正好是紐約的上午八點!
少強狗腿地跟在他的身邊,一雙銳利地眼眸,四處來回掃射,敏銳地探測四周五米以內是否會有可疑分子?是否會對BOSS的人生安全造成威脅?
“少強……”兩人順利走出機場候機廳,剛到門口,冷易頓住腳,側身低喚了一聲。
“BOSS……你叫我?”少強忙收起緊張的神色,換上一副柔情蜜意的神態湊到冷易的跟前,問。
“從這里去她住的地方,需要多久時間?”男人只覺內心有無數波濤在翻滾,真恨不能背上插上一雙翅膀立刻飛到她的身邊。
“回BOSS,從這里過去,如果順利的話,頂多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
然而,眼見只有半個小時他就可以見到她了,男人卻在這一刻遲疑了,步子定在原地,不肯邁開。
“BOSS你怎么啦?為什么不走……”
“你說我們就這樣過去找她,會不會顯得比較唐突……不如,不如你去問問看,他們住的那段附近,有沒有酒店……”
“好的!BOSS!我馬上就辦!”少強一點頭,身影迅速消失,直赴機場大廳的總臺。
見少強遠去,冷易的胸口再了一次無來由的抽痛了一下。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已經是第五次了,剛剛在飛機上,他就是被這一陣突然的陣痛驚醒。
他又夢見他了,那個被他‘扼殺’掉的孩子,他依然渾身是血,眼神卻是那樣的清澈。孩子翹起嘴角,對他甜甜的微笑,與他身上沾滿的血漬,形成鮮明的對比,灼傷了他的眼,灼痛了他的心……
他也就是在那樣的氛圍下被痛醒的!
醒來一摸額頭,全是濕漉漉的汗水,一顆心更是比平時加速了幾倍的跳動!
他總是有一種難言的壓抑,總覺得自己像身處在一片布滿霧氣迷朦的空間,他努力地奔跑,卻總也找不到突破口!
*
兩人整整在手術室外過了一夜。
更確切地說,鄒宇森是在手術室外站了一夜。
他的雙腳早就不聽使喚,麻木不堪且酸澀脹痛!
他卻一直堅持守著那對生死未卜母子的手術室門外!
其實,在簽上自己大名的那一刻,他就暗暗下了決心,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去照顧她或是他們!他不忍心讓她或他們孱弱單薄的身軀,再在風雨中搖曳。
他不僅握著母子倆的生死簿,同時,也握著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是一個男人在心底定下的鐵血承諾。
熬了一夜,男人的眼中布滿了血絲,雙眼凹陷,面色呈暗青色,雙腿由于長時間站立,已在微微發抖……他不管不顧,堅信只要堅持,他們母子倆一定會平安出來,一定會……
胡可兒也好不到哪里去,撐了一夜,她的身心都倍受煎熬。——進去這么久,他們母子倆還有希望嗎?她惶恐……
突然,眼前閃過一道強光。
手術室那道如天堂般的大門,緩緩開啟。如天使般的護士和醫生們推著擔架床一并走了出來。
一站一坐的兩人像觸電般,沖向擔架床。
“小悅……”才幾個小時不見,仿佛相隔了一個世紀,胡可兒激動得痛哭流涕,緊握著暈睡中夏悅的手,再也不肯放手,長一聲短一聲的呼喚。
鄒宇森因為腿腳麻木,比胡可兒稍慢了些許,他沒能拉住夏悅的手,并且也沒有見到孩子的身影。
“醫生,孩子……孩子呢……”剎那間,他雙手緊拽著女醫生的衣袖,發了瘋似地大喊。雖然一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但真正來臨時,他還是難以接受!為什么?老天為什么要讓他承受這么殘酷的現實!
女醫生一臉嚴肅地掃了一眼男人抓住自己的手,再將目光定在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掛滿了大顆淚痕的臉,忽然她笑了,像天使一般笑了!
“鄒先生,你別緊張!孩子……孩子他沒事!很健康,很可愛,已經讓我們的護士小姐送到育嬰室去了……”
這一瞬間,鄒宇森強烈地感覺到有一股明媚的陽光照亮了自己?!呐逻@里根本不可能照射不到陽光。
他抬起頭,張開雙臂,胸口一起一伏,大口大口地呼吸。偉大的天主??!你終于顯靈了!感謝你對他們母子倆的再造之恩!淚水再次泛濫他的臉龐!只是,那全是喜悅的淚花……
*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冷易總覺得心口有一種不可名狀的興奮,亦或用喜悅來形容更為貼切一些。
他納悶,就算離她更近了一步,革命也還沒有成功,仍需繼續努力!應該沒有什么令自己的情緒如此高亢,激動的??!——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