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將要垂下,饑寒交迫的刀絕塵已經用盡了力氣直朝前方走去,沖破了身后的樹林,她激動不已的看到一著落的精致山莊。
‘咚’一聲輕響,乎莊門前停下一頂藍色軟轎,轎夫壓下轎,奴仆立即機靈上前撩起轎簾,面露喜色:“少爺,到了?!?/p>
一戴白色氈帽的男子彎腰踏出,約莫二十開,模樣倒是讓人冷吸一口涼氣,并非他模樣丑陋,也非他俊美驚人,而是,若見一面,讓人再難過目不忘,只會讓你驚詫,世上居然還有如此雅致的男子!
他的雙眼彎彎似瞇成月牙兒,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扇形的陰影,更襯的那一雙眸子晶瑩剔透,豐而自然微笑的唇兒揚起,面容如玉,雅致不已。
仿佛他只稍一站,就如一股春風拂來,靜默之間,彎彎得雙眼,自然揚起的嘴角,猶如時刻微笑成玉的翩翩佛公子,身后雪色已成襯影。
風揚起黑色的披風,誰知絲絲縷縷的墨色長發飄起,身旁的隨從擋住風寒,恭敬道:“少爺,趕緊進去吧,這里風大?!?/p>
“吱——”一聲,二扇結實厚重的大門徐徐關上。
此時山莊后門,刀絕塵步履蹣跚的走進,守門的一老一少紛紛側頭看著她,即便此時狼狽之時,那股淡雅尊榮依舊難以遮掩。
“噗通”刀絕塵雙腿一軟,身軀倒在滿是雪地的抬價上,過了少刻,老者猶豫后上前扶起她,年少的青年則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們二人。
“姑娘,你怎會在此荒涼之地?”乎莊依山林而建,以清幽為目的,四處滿是荒涼之地。
“我又冷……又餓,可否……”身子一抖,呼呼一股冷風吹來,卷起了不少雪,刀絕塵灌了一口冷風,嗆的直咳嗽。
一直沉默的青年忽然出聲:“這莊子可不是讓人隨意就能進的,它不是客棧也非歇腳的地方,我去給你拿一些干糧,你速速離開?!?/p>
爾后,青年留給老者另有深意的眼神,朝莊內走去。
刀絕塵止住咳嗽,看一眼有些為難的老者,抬眼見氣勢優雅不是宏偉的莊園,心頭亦是明白幾分,這莊內住這貴人。
不一會,青年拿著包裹,沉甸甸。刀絕塵感激的看一眼青年,朝二人微微行禮,算是答謝,隨之抱著包裹步履不穩的離開。
風雪將她身影掩埋,留下一長串的腳印。
青年有些愣神的看著她的背影,似沒有料到她走的如此干脆,側頭看著老者,老者蹙眉道:“我看她不像是那種人?!?/p>
青年微遲疑道:“這也說不準,自聽說公子上莊來,前門不知來了多少訪者,總管一一將人打發回去,特意叮囑我們不能從后門放人。我方才瞧那位姑娘神態好似……”
老者方才也起了這樣的疑心,唉?!叭羲媸腔慕家巴庾呤?,希望她這一走,相安無事?!毖哉Z中帶著一絲愧疚。
“張伯,你也莫要自責,縱然我們想留下她,總管也不會同意,少爺是從不喜外人的。我方才摸不透她的動機,怕真誤事,所以干糧充足,不怕餓著她?!?/p>
但愿如此吧。
一切歸于平靜,而刀絕塵此刻走上的這條路,牽亂的可是何其的人生?!日后種種改變,她的人生似注定,又似她自己的選擇。
豈料幾年后,她在輾轉來此,心頭卻不是當日的心境。
風雪中的江南,依舊帶著春意,撩人心醉,不愧文人墨客駐留之地。
快活樓,卻不快樂。
里面的姑娘不快樂,客官也不快樂!所以,這里就清冷起來了,煙花之地,昔日的名巷,今日卻人影寥寥,黯然無光。
老板娘快活娘愁著一張面容,連連嘆氣,坐在窗外聽著來人稟告:“老媽媽,雨燕姑娘也收拾東西走了?!?/p>
“雨燕也要走了么?”快活娘擺擺手:“唉,要走都走吧,這日子養她們都成了難事?!?/p>
來人有些猶豫,動了動嘴皮,快活娘蹙眉看著他,他道:“這些姑娘們都去煙雨樓。”
煙雨樓?!
快活王并沒有預料那么生氣,她只是連說三聲好,嘆息一聲:“出了快活樓,能維持生計,她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來人退了出去,窗外微微一側,就能見一煙花繁盛之所,這里都能聽見女子的歌唱聲,男子的歡笑聲,姑娘們的嬌羞低語之聲,一時間,想必內頭熱鬧非凡。
“煙雨樓啊。”快活娘喃喃的道:“我快活娘經營五年的基業,難道就這樣一敗涂地么?就這樣毀于一旦無法挽留么?”
待她下樓,姑娘們已經走得所剩無幾,余下的便是遲暮的女子,與快活娘對視,拿著手帕遮掩面容,眼里是低落。
“媽媽,要么我們再尋一些姑娘回來吧,讓快活樓恢復昔日的熱鬧盛情?!”其中一女子一說完,立即得到響應,快活摟至五年,她們便在這里待了五年,心中早已當成此樓作為自己的家。
快活娘心中也有此意,方才灰心意冷之間,想將此摟盤出去,可一下樓,瞧見這些姑娘們,這樓一盤,她們改往何處去啊!
“我這心頭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可是如今的姑娘不好找??!”快活娘愁眉不開,捏了捏手中的粉香帕,一張雍容的面容已褪下昔日的笑容。
門口紅燈依舊,行人匆匆而過,卻不進快活樓,站在門口的招呼拉客的姑娘悻悻回到大廳?!斑@人啊,全跑煙雨樓去了,哼?!?/p>
“走,上煙雨樓去!”
“煙雨樓的漂漂姑娘啊,可真要了我的命??!”
“漂漂,我看鳳凰更是一絕啊,尤其是一手琵琶……嘖嘖。”
“嫣兒姑娘的舞更是銷魂啊,讓我立即死,也甘愿……”
大廳內的人聽著面色皆是一片死沉,快活娘霍然起身,擠出一笑容來。
“干脆今夜我們關門歇息,在一個多月就過年了,不如明日去半年貨,好多年都沒有過個像樣的年了。”
幾個姑娘們沒有言語,彼此對視一眼,看到的是一片嘆息和無奈,這煙花之地,本來就是一場熱鬧,一場散。她們也曾熱鬧過,也曾矚目過,如今也該,散了。
“洋財,把門關了,燈熄了,我們……”
門口站著一個容貌清秀,氣質優雅的素衣女子,身后的夜色似要將她掩埋,她有些遲疑的一一看過眾人,似下定了很大的決心,舉步走來。
這樣的事,屢見不鮮,快活娘打量她一番,貴氣而成,眼下有些落魄,仿佛是落魄的官宦小姐,當迎上那一雙清明的眸子,快活娘出口:“你不該來這里!”
她對快活娘微微一笑,詢問:“這里還需要姑娘么?”
十二月中之時,一早宓憐兒匆匆回宓家,不料王氏不在府上,宓長軍卻在,她有些意外的喊一聲:“二姐?”有些驚慌失措。
宓長軍拉著她,瞧見她比之前略清瘦許多,心疼的拉上她的手,關切道:“怎么了?”
閨房中,宓長軍一聲驚呼,而后發覺自己失態,壓著嗓子道:“你懷孕了?已經……一個月有余?”隨之一驚,急切道:“韓王知曉么?”
宓憐兒已經哭花了一張小臉,悲切的搖搖頭道:“我猜他是不知曉的,他對我……并不怎么上心!”說道最后一句話時,她嚶嚶捂住嘴哭起來。
宓長軍的心瞬間冷了下來,不怎么上心?一想到姐妹三人如今的處境,她跌落在凳,有些心神不寧的問:“那……你打算把孩子打掉么?”
那不是韓王的孩子,亦是孽種!此事她們已經隱瞞至此,這個孩子如何能留?
宓憐兒茫然的搖頭:“我想過來聽聽娘的意思……我也不知曉怎么辦。”母親的愛寵,兩個姐姐的愛護,她如同宓家呵在手中的寶貝,已經沒有一絲自己的主見。
宓長軍的視線移向宓憐兒的小腹,神情復雜,心中更是酸楚?!拔蚁胱瞿赣H,用盡手段卻不得結果,而妹妹你,懷有孩子,卻不能留!”
宓憐兒小心翼翼喚一聲神色異樣的二姐。
“這個孩子,姐姐建議你留下來?!卞甸L軍思緒了良久,及其認真道。
宓憐兒驚訝不已,孩子并非是韓王,若留下來,萬一讓他知曉了,后果不堪設想!母親和姐姐們所埋沒的秘密也會揭露,而她,也會被世人唾棄!
一想到那種可怕的后果,宓憐兒搖頭道:“姐姐,這個孩子不能留。”
宓長軍摁住她輕顫的手背,話中帶著破碎的冰,冷入宓憐兒心頭?!叭?,若生下來是個女兒,這個孩子自當舍棄,若上下來是個男兒,這個孩子必須得留。”
“而且!定、留、不、可!”一字一句,宓憐兒抬起頭,有些呆滯的看著宓長軍那冷峻的面容,微微瑟縮起來。
“我的處境你難道沒有看到么?大姐現在的處境你難道不曉得么?韓王府上那煙花女子你難道沒有警覺么?”一問三知!
宓憐兒看著宓長軍,咬咬牙許久?!拔胰枂柲锏囊馑??!比裟镆彩沁@樣的想法,那這個孩子,她便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