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絕塵聽秋楓道:“夫人說,姑娘是你府上來的新人,又是少爺的貼身丫鬟,府中有些規矩特地讓奴婢來說明一二。”秋楓是風夫人的貼身丫鬟,刀絕塵瞧見她對自己十分客氣,微微一笑:“有勞秋楓妹妹。”
秋楓一張圓乎乎的小臉立即溢滿笑容,恭敬道:“姑娘客氣了。”
“風老爺因經常在外經營風家大小生意,所以極少在府中。這風府上上下下都有風夫人一手把持操勞,風夫人為人不喜歡小節拘禮,府上倒沒有什么規矩,只要你本本分分做人做事……”
“夫人,老爺的信。”推開書房門,總管微微一笑:“少爺也在啊。”
風少咧嘴一笑,玩世不恭的翹著雙腿晃悠,捻起盤中的花生米,一粒粒朝嘴里丟,玩的不亦樂乎,總管見慣了,一笑而過,將信交給風夫人。
風夫人拆開一看,細細掃過后,將信小心收好,道:“過不了幾日,韓王要來府上,老爺說讓我們好好準備,不可怠慢了貴客。”轉頭朝風少瞪眼:“你老爹在信中尤其提到了你,讓你這幾天像個樣子,不要丟了風家的臉。”
“韓王要來?”風少嗤一聲:“韓王來與我何干,我最討厭的就是老爹一副討好掐媚的嘴臉,他要討好韓王,由他去吧,我可不愿意。”一張俊俏的面容帶著譏諷。
風夫人氣的雙肩發抖,一拍案而起,怒道:“我怎么生了你這個東西,啊?文,文不成,武,武不成!一天除了知曉花天酒地不亦樂乎,你還能干什么?若沒有風家,你以為那些姑娘真會跟你好?真會圍著你團團轉?你……”
忽聲一陣風,風少已經匆匆離開書房,那背影仿佛承載著無邊的怒氣,滿碟的花生米,蹦蹦跳跳的滾的滿了書房。
風夫人抖動雙肩,面容已經鐵青,看樣子氣的著實不輕,總管立即上前安撫:“夫人你就莫要生少爺的氣了,少爺年紀輕輕,還不懂事,只要細心教導,總有一日會明白夫人和老爺的苦心。”
“年紀輕輕?他已經二十歲了,人家已經為人父了,而他整日游手好閑……日后,成不了大事!成不了大事啊!”身為母親,風夫人望向兒子離去的背影,苦澀不已。“風兒是我今生唯一的孩子,我僅有的孩子,我對他注滿了多小希望啊,而他……”
傍晚時分,風少帶著幾分醉意回府,也不向風夫人請安,直接回到自己小院,貼身小廝忙前忙后,見刀絕塵站在一旁,他道:“這里不用姑娘,有小的就成。”
風夫人聽秋楓稟告,她道:“將他身旁的小廝調過來,日后就讓貼身丫鬟伺候。”眼中亮光一閃,恨聲道:“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他,拴不住他的浪心,他老爹這樣的人我都能制服,他,我就不信這個邪。”
秋楓也大致明白風夫人的用意,隨即領命而去。
夜緩沉,風少的貼身小廝被風夫人調離,她端著醒酒茶上廂房,推開門,風少的冷冷的聲音傳來:“滾,這里不用你伺候。”
刀絕塵看一眼手中熱氣騰騰的醒酒茶,據廚子的人告訴她,這不是一般的茶,而是上好的藥材熬制而成,這天兒正寒,此茶她一路從廚房端來,已經冷卻不少。
輕輕關上門,風少覺察那人并沒有‘滾’,而是照樣留在房中,聲音漸近,他躺在床上,仰躺床頂,冷笑:“最近你果然欠抽,本少爺的話你居然當耳旁風。”
“你把這醒酒茶喝了,我便離開。”清冷的嗓音好似清泉流動,不疾不徐,緩緩流淌開來。
風少支撐起身,就見一身丫鬟夾襖的刀絕塵站在燭光下,有一種讓人親近的安心,桌上放著正是漆黑的醒酒茶。
“呃,我的小廝呢?”風少愣了愣,問道。
“被夫人喚走了,日后我就是你的貼身丫鬟,照顧你的飲食起居了。”刀絕塵將醒酒茶端在他跟前,那神態不似丫鬟,舉手之間沒有謙卑,反而帶著從容,猶如她是他的……
心中一緊,今夜的酒,果然喝多了!風少瞥一眼醒酒茶,冷聲道:“我的酒量,不需要這種東西,你端下去吧。”聽說風夫人將他的小廝調走,心中生氣一股怒氣。
刀絕塵輕輕擰眉,想到這茶正熱,又是上好的藥材,便道:“風少的酒量可能不必需要這茶,但是已經熬好,就喝了它吧,跟誰慪氣,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慪氣不是。”
秋楓來小院時候,她碰巧遇上,秋楓便將風少和風夫人白日的爭執‘無意’的告知了她,最后哀怨道:“少爺真是太不懂事了。”
刀絕塵沉默。
風少雙眸微微一瞇,甩袖道:“我用不著你來教訓。”
“這醒酒茶喝了,我便離開。”刀絕塵有幾分執意的樣子,風少騰升起一股怒火,手一揚,哐啷,醒酒茶就這樣撒滿了一地,破碎的杯子在腳下開了花,依舊帶著燙意的茶就這樣濺滿了手背,刀絕塵忍痛的看一眼風少,默默轉身而去。
風少下刻大感歉意,本想喚住刀絕塵的背影,忍了忍卻什么也沒有說,頹廢的倒在床上,那一絲醉意,怎會讓他醉倒?
片刻不久,刀絕塵拿著糕點走來,風少那一絲緊張也終于放松,之前所有的煩悶立即化為煙霧,他坐起身,看著她笨拙的布置差點,忍不住脫口道:“你以前是千金府上的小姐吧。”
“不是。”面容不咸不淡。
風少看見她手背上的映紅,翻箱倒柜好辦天尋出一瓷瓶,喃喃道:“真讓我好找啊。”轉身遞給刀絕塵,努努嘴示意她的手背,目光有些躲閃。
刀絕塵也不多言的踹人懷中,道:“我……奴婢下去了。”既然她在風府的身份是風少的貼身丫鬟,也就應了。
“啊!等等!”話一說出口,風少立即有懊悔,有些不自在道:“陪我一會吧。”
刀絕塵看他一眼,找了一張椅子隨意坐下,風少安靜的吃著茶點,屋中只聽炭盆的霹靂聲,許久,風少依舊啃著一手中的糕點……
“聽說韓王最近要來府上?”刀絕塵忽道。
風少一愣,點點頭,心頭不覺中又想起書房那一幕,有些挫敗的嘆息一聲,隨意的瞥眼,見刀絕塵靜靜的坐在一旁,那刻,他心頭狠狠一震,他不明白,這個女子,經歷了什么,方才有一雙看破世俗,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火熱的舞姿,似不是她。
風少忽然覺得沒有了胃口,懶洋洋的靠在一旁,此時月亮皎潔,他望向窗外,忽道:“你可會彈琴?若會,就彈上一曲吧。”
刀絕塵看他的模樣,不會二字忍了下來,點點頭:“琴,不熟,卻能彈出像樣的曲子來,若風少不嫌棄,那就獻丑了。”
她一進屋,早就發現一旁琴架上有一把古琴,看樣子不是絕品,但是也佳品,輕輕撥弄琴弦,她看著琴聲柔柔問道:“風少想聽什么曲兒?”
她瞧琴的目光癡纏,帶著滿目的懷戀與憂傷,雙手輕撫琴弦,猶如觸摸心愛的軀體,那樣的神情,風少愣了愣,說道:“隨意就好。”他只是心煩,想聽曲兒罷了。
琴聲響起,刀絕塵平日聲音甜美如清泉,此時卻微帶沙啞,一曲傾瀉而出,帶著三分惆悵,風少看她一眼,昂頭望向明月。
旗正飄飄馬正嘯嘯,一彎新月來相照
千里斷腸關山古道,滾滾煙塵情飄渺
乍然相逢恍如隔世,莫非前世情未了
既已相逢何忍分離,且留新月共今宵
前塵往事洶涌如潮,魂牽夢縈幾時消
狂奔天涯無處可逃,一片癡情對酒澆
不該有恨天荒地老,在天愿作比翼鳥
富貴浮云生死一笑,結伴雙飛入云宵
——《且留新月共今宵》
反復唱著,風少反復聽著,煙花女子說曲,他都聽過,乍聽這曲,有股異常清新之感,略沙啞的嗓音猶如那曲中的殤!
也不知怎的,他道:“姑娘也曾有心儀之人?”她看重的男子,想必是人中龍鳳吧!
出神的看著琴,面容時數不盡的滄桑,眼神復雜的望向風少,許久才緩緩笑出聲來,有些凄涼:“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只會讓人徒增心傷罷了。”
氣氛忽然有幾分詭異,風少才察覺自己剛才的問題有些突兀,頓了頓道:“你似乎很喜歡琴。”
刀絕塵撫摸琴身,笑的有一絲恍惚,風少在那笑容中,可以斷定,琴,似乎和一個人有關!
夜就這么過去了,看看天色已晚,刀絕塵將茶點端下,道:“夜晚了,風少就歇息吧。”轉身,霍想起小廝臨走時的交代,除了讓她端送茶點外,還讓風少睡時,沐浴一番,這是風少多年來的習慣。
“呃……風少?你要沐浴么?”走在門口的刀絕塵轉身,她現在是他的貼身丫鬟,該恪盡職守,尤其是風夫人托人交代清楚了。
風少看她手不能提的強弱模樣,搖頭道:“不用了,夜色已晚,你歇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