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娘見韓王,乍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待韓王走進時,她豁然驚跳起來,撒腿就往內堂跑。
城陽‘咻’一聲將她微胖的身子止住,快活娘的面容白了又青,青了又白,頭頂傳來韓王一聲銳利的冷笑聲,她的心也隨著那一聲冷笑平靜下來,該來的總要來的,本打算離開,還是晚了一步!
“人在哪里?”韓王的聲音很硬,任由誰都能聽出他壓抑的怒氣,快活娘驚懼的面容緩緩歸于平靜,韓王眼眸微微一閃,一瞬即逝。
“姑娘在后院。”快活娘也不做無謂的口舌,人都找來了,而且是你知我知!淡淡道:“我帶王爺去。”
城陽沒有料到她居然認識王爺,而且他們前來,好似她們早有預料一樣,韓王面容果然青了一沉:“你認識本王?”
快活娘給小二打個眼色,走在前面帶路,聽韓王這么一說,她只覺得仿佛一切皆是前塵往事。“我曾是暗春樓的老板!”
城陽心頭又是一驚。
韓王道:“難怪你的面目讓本王覺得幾分眼熟。”他漸漸褪下面容的怒氣,淡淡的笑著,只是眼眸帶著一股狠絕,那是一種尊嚴被欺騙的眼神,那是遭人利用自己被蒙在鼓里的眼神!
“都過去兩年多了,王爺日理萬機,不記得民婦很正常。”快活娘微微一笑,沒有當年暗中阿諛奉承,有意討好的樣子。
韓王不說話,跟在快活娘身后,而城陽雙眼覺打量周遭,果然不愧是曼陀客棧,處處擺設巧妙,設計精細呢,生意興隆果然有因。
“此處到很別致。”韓王顯然也注意到了,帶著一分喜歡。
“都是姑娘設計的。”快活娘一說,韓王便不再言語。
直至聽快活娘說一聲到了,來到一處幽靜的小院,小院大樓前掛著一個紅色的四角燈籠,手工作的很美!
小院內傳來嬉鬧聲,其中竟然夾著嬰兒咯咯的笑聲,離韓王最近的城陽驚訝之余,發現韓王身子微微一震,這孩子……莫不是……
快活娘雖然面色十分平靜,心卻不免揪起,不過覺察韓王聞見嬰兒聲時的反應,她的心也漸漸放松不少。
“嘩啦”推開門,快活娘故意大聲喊道:“翠柳,出來,來客人了。”
一會,跑出一個丫鬟,面上還掛著笑意,見快活娘的神情嚴肅,身后又站立著一個很有氣勢的冷面公子,那笑意就這樣白白褪了下去。
快活娘做一個‘請’,將韓王帶著入刀絕塵閨房,韓王一進,快活娘手一欄:“這位公子還是莫要去了,這是姑娘的閨房。”
城陽依言止步。
刀絕塵覺得自己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情就是:聽見快活娘那一聲高分貝的喊叫聲,她嚇得,本能的,將孩子往被褥里一塞,轉念想過來是個活生生的人時,她愣住了,接著,韓王入房了。
“咳!”笑的有些三分牽強,三分鎮定還有三分不安。
韓王一進屋剎那,就覺得的此房清爽不已,未有胭脂水粉的味道!瞥眼見刀絕塵不自然的坐在床沿上,抬頭朝他看來!
果然很像,一樣的臉型,一樣的眉眼,氣質去迥異,一個宛若扶柳,一個宛若青蓮,韓王呼吸一緊,胸腔似又什么開始蔓延!
撩袍坐下,就這樣目視刀絕塵,眼神緩緩移向刀絕塵身后蠕動的被褥,另有深意的一笑,刀絕塵裝作不知,不得不承認被他這一笑,渾身好像置身在冰窖中。
“這位公子……這是我的閨房……”韓王,是個陌生的男子,對她來講,前世也只是一夜情罷了,而和她一夜情的很……很多……心頭這樣想著,不由自主的想到付琴凡!
“本王來此的目的!你,很清楚吧。”韓王開門見山道:“本王不想廢話,本王只想問一句……”他的眼神一驚。
一只肉嘟嘟的小腳兒露出被褥外,胡亂的蹬,聲音氣悶,好似很難受,刀絕塵也是一驚,莫要捂壞了,掀開被褥,默兒皺了一張小臉,泫然欲泣!模樣可愛至極!
刀絕塵看著兒子,腦袋無力的垮下來,高聲喚:“翠柳。”
侯在門口的翠柳立即進來,小心翼翼的瞥一眼坐在一旁怒氣沖沖的韓王,輕聲道:“夫人有何吩咐?”
“將漠兒帶下去吧,他太鬧騰了。”刀絕塵將孩子遞給翠柳,翠柳摟著孩子退出房門,興許是父子連心,一看見韓王,小娃兒就要抱!
“這位公子想問民婦何事呢?”孩子離去,刀絕塵的心也漸漸冷靜,面容上帶著淡淡的疏離,卻不想,尤其是這樣的她,最為貴氣。
韓王凝視她的眸子,直至那眸子一閃而過的慌亂,他方才像一個勝利者樣微笑:“你的事,快活娘全告訴了本王!”
這可是一種試探?刀絕塵靜默片刻,終于似妥協:“我朝只有一位王爺,想必您是韓王吧!我娘到底跟你說了什么,我是不知曉!王爺屈尊來此尋民婦倒是所為何事?”
韓王聽她一口一個‘民婦’他忍了!聽她喊快活娘,他也忍了!當然,忍多了,就有火了,他冷笑一聲:“本王要求很簡單,我想知曉,你手中的孩子究竟打哪里來,他的父親是何人!本王要的是真相,是真相,而不是欺騙!”
這種霸氣,刀絕塵身子一抖,她怎會說?她怎敢說?她道出一切,牽連的可只是她一人?王氏,宓家……
聽說韓王前不久得了長子,而她,也不想卷入其中!可她偏偏不善撒謊,尤其韓王逼視之下,那穿透一切的雙眼中,其實,他什么都知曉!
“孩子自然是我生的,他父親……死了。”刀絕塵說這話時,說實話,前一句話想笑,后一句話想逃!尤其是韓王緩緩起身,仿佛……一巴掌要扇過來的樣子!他的怒氣,不再掩飾!
這不是前世,有人生自由,有人生保障!這里什么都沒有,一人命在眼中猶如螻蟻一般,任人踐踏!這里權勢當道,王者說話!
一次意外的靈魂穿越,她成了封曇,為自己將來一生為奴為婢的生命感慨著,偶爾一次機會,她能擺脫此命運……
現在是不是被眼前的生活欺騙了?生了孩子,有一間收入不錯的客棧讓自己日后得以生存,時日久了,她果然忘記了……前世她如何風光,今世她什么也沒有!
韓王此時讓她心中升起懼意,她現在才明白,她什么都沒有!她,一無所有!無權,無靠山!
“你真打算什么都不說,是么?”韓王在她一丈之遠,淡淡問道,隨之忽然揚聲道:“城陽,將這位喪夫的夫人帶回王府。”喪夫二字說的咬牙切齒!刀絕塵知曉他真的怒了!
城陽這才進屋,見一半癱軟的女子雙目微微呆滯的看著韓王,似被韓王驚嚇住了,上前輕聲道:“夫人,請吧。”果然和王妃十分相似,可眉眼的神情卻不同。
回王府?怎會演變到如此地步?刀絕塵一咬牙,也不走,就站在一旁。韓王冷聲連連:“本王絕不會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
刀絕塵脫口而出:“那帶孩子去吧,我不去了。”今天是怎么,她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壓力所鎮壓,讓她渾身乏力!計劃往往不如變化快,她本以為可以逃開的,本以為的!
她想,等她生下孩子,立即帶著孩子遠遠的離開安寧郡,將曼陀客棧盤出去,可是……孩子生下來,她才剛做完月子,而且……她打算明日離開的!為何!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什么?
有一種聲音,在耳旁徘徊:王府千萬莫要住進去,千萬莫要回去!這一回去,將一生不得出來,一生不得出來!
“由不得你!”城陽從未見過韓王如此震怒,立即上前將神情恍惚的刀絕塵護在身后,小聲道:“夫人,你就莫要惹怒了王爺,快隨奴才去吧。”他也是為了這位姑娘好。
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德高權重,這樣的人是得罪不起的!刀絕塵一咬牙,跟在城陽身后,每一步,只覺得世界在為此改變!
她為了一場自由,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是……到頭來,她確進入更大的鳥籠!一個關于皇權的鳥籠,一個三妻四妾的鳥籠。她還不如做丫鬟來的強。
韓王帶走刀絕塵,快活娘沒有制止,只是長嘆一聲,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你比醉春語幸福多了。”刀絕塵雖不明其意,卻讓她猶如墜入冰窖中,顫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