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起了第一場雪，離新年，近了。

不曾出院門的刀絕塵在閣樓里安靜的彈著琴，看著書，時不時的望望窗外，心情比前幾天好很多，翠柳的擔憂少了，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里閃著高興的光芒，快活娘也是高興的。

“夫人，外面下雪了，出去看看吧。”翠柳見她神情專注的盯著飄下樓欄的雪花，一張小臉紅彤彤的甚是甜美。

刀絕塵側頭，忍不住掃下她肩頭的雪花，輕聲笑道：“你要玩，自己去吧，我怕冷。”那一抹笑容，是翠柳期盼許久不曾見到的，自小少爺去了，夫人就不曾這樣笑了。

這也是她們主仆自入府，頭一次這般親密，好似回到了以前，那時默兒還在，那時什么都沒有發生。翠柳看著刀絕塵的笑容，恍惚間視線一片模糊，隨即咯咯笑起來：“那奴婢下去啦。”也不等刀絕塵，咚咚跑下來。

“是個傻丫頭。”快活娘挑簾走出來，刀絕塵心頭不怪她，她什么也往身上攬，是個實心眼的好姑娘。“聽說王氏來了，你不去見見么？”

刀絕塵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飄渺道：“我出這院子，宓憐兒尷尬，王氏也會尷尬，她只盼望我永遠不出此樓才好。無用我見她……瞧，這不是來了么？”

快活娘伸頭朝閣樓下一看，果然瞧見一人撐傘，傘下是個模樣雍容華貴的女子，雖然能看出大致的年紀，可也保養得極好，快活娘來一句：“皮膚比我的好。”

快活娘多了一份媚，的確能和王氏堪比，只是少了王氏那一股凜冽之氣：“王氏是個不可小覷的女子，走吧，進屋，我們也無須出去迎接她，就當沒有瞧見。”

快活娘一聽，癟癟嘴：“我沒有打算迎接她啊。”

王氏和刀絕塵再見已是一年之久，恍如隔世的看著彼此，刀絕塵微微行禮：“宓夫人。”不是什么大禮，也算是長輩之禮。

王氏身旁站著一模樣俏麗，面容沉靜的雙兒，雙兒第一次見刀絕塵，將方才所見的宓憐兒對比一番后，她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子的確比王妃更甚一籌。

“封曇，許久不見了。”王氏找一處坐下，翠柳蹬蹬跑上來，手中端著茶，見王氏那一雙眸子淡淡的看一眼，翠柳心頭有幾分怯意，安靜的站在角落不說話。

“有一年了。”王氏算是她的‘故人’，在宓家，王氏待她算客氣，刀絕塵坐在一旁心不在焉的回憶出來此地的情節。

王氏見她分了心神，端起茶盅喝起來，一年不見，雖然人清瘦了不少，可性子卻不曾改變。

她與韓王相遇，王氏不得而知，待得宓憐兒傳來消息時，王氏心頭是驚恐的，那日涼亭，韓王癡迷的眼神好似揮不去的噩夢。

有驚刀絕塵已懷有韓王孩子，王氏面容已無之前的從容，待她得知那孩子已死，她的心緩緩回復平靜，可又聽陛下封賞她為君翁主，王氏的心又是百味。

她覺得今日是個奇怪的一天，仿佛人生百態皆有這個女子上演，讓她驚，讓她懼。

“雙兒，你且退下，我想和刀翁主說說話兒，這一年不見，也不知她過得如何。”

經王氏這么一說，雙兒退下了下去，快活娘和翠柳不用刀絕塵提醒，也是相續離開。刀絕塵是個懶人，懶不僅僅限于行為，有時甚至是思維。

“敏兒姑姑呢？”刀絕塵見方才隨行的是個年紀尚小的丫鬟，隨意問道。

王氏溫和一笑：“難得你掛念著她，她已經走了很久了。”短短幾個月，在她眼里已是許久那么長了。

刀絕塵稍稍一愣，敏兒她心頭還是喜歡的，猶如一陣春風似的女子，那樣的安靜，惋惜的微微搖頭，想到自己的孩子……

“你和韓王是如何認識的？”王氏來時，聽說韓王約莫也會過來，算算時間怕就要來了，王氏便直問。

“宓夫人難道不清楚么？”心中喪子之痛難忍，刀絕塵不愿多提：“我離開韓府，無處可去，最后上了江南掙了些銀兩，后來便來到安寧郡開了一家客棧存生計，也不知怎的，韓王就知道了我的消息。”

刀絕塵雖然這樣說，但是韓王來找他定是周虎所言。

王氏稍稍沉默：“你當初答應過我什么？韓王可知憐兒之事？”王氏啊王氏，韓王尋了我，有些事不是能遮掩的了的，他韓王不是傻子，心中明擺著。

“當初我答應夫人的事，的確做到了，我未向韓王透露一字。”刀絕塵看一眼王氏，王氏方才好似隨口一問，原來王氏只是找個心里踏實的理由罷了。

王氏淡淡一笑，緩緩站起身，她已經聽見閣樓下傳來的步伐聲，最后看一眼靜坐的刀絕塵：“既然如此，再此別過……等等。”王氏側頭另有深意的看一眼：“倘若日后憐兒有得罪你之處，希望你能得饒人處且饒人，若沒有憐兒，也不會有你的今日。”

隨然而去。

刀絕塵的臉立即沉了下來，方才的好心情也隨之淡去，沒有宓憐兒，的確沒有今日的君翁主，興許依舊是厲家錢莊一個不入眼的丫鬟，但是……

這一切，她不稀罕。

咚咚上樓，只有韓王一人，帶著舒心愉悅的笑容，使得刀絕塵有些挪不開眼，什么時候，她才留意，原來他竟然這般的俊美？

“有什么好事？你笑成這樣？”刀絕塵似也感染，微微一笑問道，一身素衣靜坐在軟榻上，手握一眷書，猶如畫中走出來的女子。

韓王朗聲笑道：“當然是好事，你身子近來不好，等過段時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的眼里帶著別樣深意，刀絕塵奇道：“是誰？”

屈指可數的人，韓王不會這般的神秘。

韓王不言，上前輕柔的摟著她，笑的有些意亂情迷：“那個人，你很在乎他……你一直都很在乎的！”

很在乎的人？一直很在乎的人？刀絕塵皺眉，她很在乎的人除了默兒，就是快活娘和翠柳，別的她還認識誰？仰頭見韓王眼梢都是笑意，近些日子，他從不曾這么笑過了……

這夜，韓王未曾露宿，刀絕塵一臉心事重重的盯著燭火，翠柳一邊鋪床一面道：“奴婢方才聽人說，王爺正在書房會客呢，估摸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夫人你也莫要著急。”

刀絕塵回過神來啞然失笑，她想的可不是這件事。

王氏來時快活娘便走了，現在才一搖一擺的回來，掛著深刻的笑容，渾身上下都舒展開了似地，刀絕塵覺得這笑和韓王是很相似：“你開心什么，都能笑出菊花來。”

笑出菊花？快活娘一愣，聽見翠柳那一聲低笑，才醒悟過來是什么意思，也不生氣，只是深深看一眼刀絕塵：“自然是開心之事。”

也不多提，卻勾起來了刀絕塵的好奇，韓王如此，快活娘亦是這樣，夜深了，刀絕塵輾轉反側，翠柳淺眠，小聲問道：“夫人，睡不著？”

黑夜中的刀絕塵眉頭皺起：“翠柳，你和快活娘走的近，你說，快活娘為什么今日這般的高興？”快活娘就睡在外屋，翠柳最在一旁的方榻上，為不驚醒快活娘，刀絕塵小心翼翼的問。

翠柳：“夫人，奴婢也不清楚，老夫人她不告訴我啊，奴婢問了很多次，老夫人就是守口如瓶，不搭理奴婢……”有幾分委屈。

刀絕塵的眉頭更深了，連翠柳夠不告訴的事……

“嗯嗯”外屋響起快活娘的囈語聲……

書房燭火未泯，韓王食指敲著桌面，一聲聲響在這安靜的書房內。

“王爺還未歇息？”宓憐兒的聲音在簾子外響起，接著簾子被佩兒挑起，就見宓憐兒抱著政兒進屋，可聽見依依呀呀的吆喝聲。

這個孩子一點也不像他。韓王見宓憐兒懷中的孩子，就想到了默兒，柔聲道：“政兒，過來。”

宓憐兒心頭一喜，韓王很少抱政兒，縱然時不時露出慈父的模樣，他也是極少抱的，王氏開導她：韓王這樣的男兒，不喜歡孩子，他們都是王室之人，不向尋常的父親。

韓王接過將政兒，看著濃眉大眼的模樣心頭還是生出幾分不快，可見他無邪的雙眼和默兒何其相似？韓王淡淡一笑：“政兒重了。”

宓憐兒道：“可不是么，最近吃的可多了。”

“吃多點好，就怕他不吃，默兒就是很挑食的……”韓王說完一怔，書房空氣霎時變得稀薄，懷中孩子依舊無辜的在韓王懷中掙扎，看樣子是十分不喜歡韓王堅硬的懷抱。

他沒有默兒那般粘自己，韓王將孩子遞給宓憐兒，宓憐兒笑的幾分牽強，上前接過孩子：“爺，早些睡吧。”

出了書房，宓憐兒將孩子交給佩兒，似不愿多看孩子一眼，佩兒跟在身后，低可一瞧，始終不是韓王的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