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初一,本該是喜慶的日子,韓王府為了沖喜,褪下白帆,處處張燈結彩,添加了不少喜慶。佩兒將宓憐兒先前做的新衣裳給政兒穿好,一身大紅色格外刺眼,佩兒眼睛微微泛酸,抱著政兒來回在小院內走著,輕哄著。
大年初一,果然是個好兆頭,無雪,陽光溫柔。
自打這宓憐兒離去,這院子只剩下佩兒和政兒,韓王本想分個丫鬟來,佩兒淡淡巧妙回絕,韓王不再多言,看一眼佩兒,再看一眼政兒,轉身離去。
“改日讓宓家夫人接你們回去吧。”聲音消失在院外。
佩兒怔怔,摟著孩子緊了幾分,這樣的安排是遲早的事,王妃保住了名聲,卻不能作出決定,韓王這是莫大的讓步。
佩兒來回摟著政兒,政兒已一歲左右了,虎頭虎腦的,倒有宓憐兒三分柔氣,佩兒愛憐的看著他:“小王爺,奴婢永遠會照顧好你的,在奴婢眼中,你永遠都是王妃的孩子!奴婢的小主子?!?/p>
“佩兒?佩兒?”總管在院口喊著,也不進來。
這院子宓憐兒剛去不久,不想在新年沾染一些污穢之氣。
“來了?!迸鍍簯宦暎崎_門,總管道:“宓家老夫人來了,說是接小王爺回宓家,你收拾東西吧。”
“好。”佩兒什么也沒有拿,除了夢妖。那一把琴,是王妃生前最愛之物,除了此琴,王妃別的什么也不喜歡。
總管家抱著政兒,佩兒抱著包裹的琴來到大廳,遠遠瞧見一身素雅的王氏坐在大廳內,悠閑品茗。佩兒有些遲疑,最后還是跟隨在總管身后。
王氏從總管手中接過政兒,佩兒抱著琴,福身道:“老夫人?!?/p>
王氏嗯一聲,側身轉向韓王:“王爺,今兒我就帶政兒和佩兒去宓家過年去了,年過完了,在將佩兒送回來?!?/p>
至于什么時候送,兩人心頭有底。
韓王淡淡一笑:“這樣最好,本王最近公事繁忙,實在脫不開身,能上宓家過年,最好不過?!?/p>
王氏干笑一聲,抱著政兒來開大廳,正巧好撞見婀娜多姿的醉春語,王氏遠遠瞧見還誤以為是自己女兒,定眼瞧見不是。
心頭一痛,大步朝門外走去,既然宓憐兒去了,宓家和韓王府也再無瓜葛,無論是韓王為君,太子為臣,一切,都無干系。
王氏離去,韓王霍然輕松,吩咐管家備馬,響午一過便啟程。
總管去。
“爺?!眿善G動人的醉春語跨入大廳,朝韓王規規矩矩,韓王上前扶起,淡淡一笑。
“爺,今兒過年,語兒想回老家看看,許久不曾回去了,難得有這個機會?!弊泶赫Z微微揚起尖尖的下巴,波光流轉,媚眼如絲。
韓王怔怔瞧著她,這個女子,第一次已才情走入他的生活,也應才情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這個醉春語,是個安靜的女子,乖巧懂事的女子。
也是個極有心計的女子。
“好,去吧,我多準備一些禮,多拍一些侍衛,以防不測。”韓王笑的柔和,看不出一絲破綻。
醉春語渾身一震,眼中不可置信的望著韓王,僅僅是一瞬間,隨之勾起一抹驚心動魄的笑容,福福身:“那語兒告退?!庇行┻t疑的轉身,未等到韓王的聲音,她的笑容再次破裂。
“語兒?”韓王終于在她幾步之遙,眼見要出大廳時,出聲。醉春語心思一顫,不動聲色的轉身,柔聲道:“爺還有事么?”
韓王搖頭:“沒事,就是囑咐你一路小心?!?/p>
醉春語面容一僵,許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是?!?/p>
醉春語神情恍惚的離去,城陽這才道:“王爺,你為何讓醉小姐離去啊,醉小姐哪有什么老家啊,已經離去近十多年來,誰還記得她。”
韓王只是淺淺一笑,意味深長道:“我不喜歡太多太有心計的女子。”
城陽顯然不解。
“你瞧她今日打扮如何?”韓王起身朝廳外走去。
“盛裝,嬌艷無比。”城陽與醉春語一剎那的擦肩而過,驚艷于醉春語那一身隆重美艷的模樣,城陽這等常見美人的男子,也不僅驚艷漣漣。
“那你可知為何她一身盛裝?”韓王若有所問,實則另有深意。
“因為這是大年初一?”城陽脫口道。
韓王笑了笑,意味深長道:“憐兒去了,正妃空懸著。絕兒一時半會還無法入府,你說她用意何在?”
女子無非是爭寵,爭權,爭奪一個名分罷了。城陽和韓王跟隨久了,瞧見韓王心情真好,便大膽詢問:“爺,那你為何不給醉小姐一個名分呢?她已入府三年了?!?/p>
韓王的面容瞬間沒有了一絲笑意,城陽以為惹怒了他,使得韓王心頭不快,豈料韓王搖頭笑笑:“安靜的女人固然是好,可是太安靜了,就出問題了。”
城陽不解。
“憐兒不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么?”
城陽一愣,心頭明白一絲,王妃的確是個安靜異常的女子,足不出戶,不理外界,關在小院子里,就連府上都很少走動,不料……
城陽暗道自己是奴才,主子的事情他看不懂的,主子永遠想的比自己多,看得比自己遠。
“哎呀,爺,等等,奴才有重要事情告訴你啊。”想通以后的城陽哪里瞧見韓王的身影。
“那就跑快點吧?!表n王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城陽剛跑過去,已有侍衛將此事稟告韓王,韓王似笑非笑,擺擺手。待侍衛離開,韓王定定站在原地。
“王生……”腦中搜索一張面容:“太子居然將你拉來做替死鬼,哼!”
過年少刻,韓王繼續往前走,城陽跟隨其后。“你不是有事告訴我么?”前方響起平靜無波的聲音,經過城陽這幾年的伺候,已明白,韓王眼下的心情極度不好。
“奴才要說的,真是侍衛所說?!?/p>
韓王經過一株枯樹,從樹枝上捏一把雪,片刻融化成水從指縫間流出?!捌鋵?,這件事,沒有什么好說的。他既然將此事交給太子,算是給太子一條生路,他看中的,依然還是這個兒子,仿佛——我不曾是他的親子?!?/p>
城陽不出聲,隨韓王漫無目的走,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片白雪皚皚的景象,忽然想起一個人:乎傾凡。
“太子的病聽說來了一神醫診治,據說很有奇效,過不了多久就能重振雄風?”韓王負手而立,衣領的絨毛尖隨風搖蕩,就連如墨的發絲也飄起,飄落。
“是?!背顷柕?。
“乎傾凡,你到底用意何在呢?心頭念著她,卻與我作對?莫非,你也猜不透她的心思?”韓王的話仿佛自言自語,城陽聽不大真切,可自己一定不是很明白。
一盞茶的功夫,韓王前腳踏入書房,后腳就來人稟告,說醉小姐的馬車已備好,立即啟程。
這本來無需再次通報的,想來是醉春語不死心的想再次挽救什么,比如韓王的回心轉意。
這次醉春語的用意,城陽可算是看明白了。
韓王支撐著頭,微微闔眼,似在思考,作出決定,最后緩緩睜眼:“算了,都大過年的,莫要讓她走了,留在府上過年吧。等這年一過,是該給她一個名分?!?/p>
站在寒風之中,喜慶的節日氣氛之中,醉春語面容似在等待什么,盼望著什么,許久過去了,她的眼梢才露出笑意。
三年了,她這一等就是三年,如果不能在此時一搏,她這一生沒有多少指望了,即便韓王讓她后半生無憂,可是……她需要一個胸膛!孤枕難眠她能忍受,可是寂寞的心呢?
“醉小姐,醉小姐,爺說讓你留下來,莫回去了?!?/p>
這一聲猶如天籟,醉春語立在車前,那一笑,仿佛花兒開了一樣美麗。
“爺還說啊,等這年過了,就給你一個名分?!眮砣擞中÷曊f,滿眼都是討好:“醉小姐可算是苦盡甘來了?!?/p>
醉春語從手腕下取下一翡翠鐲子,交給那人,那人假意推遲幾番后,笑嘻嘻的揣進懷里,樂道:“醉小姐,快入府吧。”
醉春語頷首,望著想頭頂上的牌匾,心頭竟然有一股重生之感。無論韓王此番留她用意何在,興許是估計以前的情誼,也許真是大過年的,他才留下她,無論怎樣,韓王愿給她名分!
午膳過后,韓王離去。
很多年過去了,回憶起當年的決定,到底又是什么心境呢?
夜色垂下,醉春語閑情逸致上來,真彈琴,忽聽外面吵得厲害,皺皺眉:“是誰啊?!?/p>
丫鬟搖頭:“奴婢也不知道,據說是找王爺的,奴婢這就去看看?!?/p>
“慢著,不用去了?!弊泶赫Z道:“找王爺的人,想來是政事,我們這些女眷不宜插手,還是算了去。”
丫鬟乖巧的點頭:“既然外面吵的厲害,這琴是沒法彈了,不如小姐先歇息吧,今是初一晚上,王爺指不定會帶你出去呢?!?/p>
“是么?”醉春語一笑,望向丫鬟,丫鬟點頭。
“總管,你可知王爺去了哪里?”門口處站著一個瘦小的少年,一臉焦急之色。
“我們這做奴才的,哪知道主子的去向?你若有急事,且現在這里等等,爺都去兩個時辰了,估摸快回來了?!笨偣苣觊L,瞧見這少年面容清秀,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好心道。
那少年,真是王生的家奴。
“可是——”家奴為難,這要是耽擱了,爺的性命仍在么?
總管搖頭:“那我也沒有辦法了。不過,要么這樣,你有什么事,告訴我,讓我轉告也成?!?/p>
家奴露出無力且蒼白的客套笑容:“不必了?!?/p>
大年初一外面熱鬧非凡,煙花爆竹響徹云霄,家奴猶如置身在冰窖之中,渾身冰冷非凡,渾渾噩噩的靠在一棵大樹,世界原本在眼前全變了。
忽聞一腳步聲,家奴怎樣,立即嚇得魂飛魄散:“許……許大人!”
來人正是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