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瑾兒和哥哥南宮輔機木然地跪在紅漆木地上,低低垂著頭,臉幾乎要貼到了胸口上。耳邊歇斯底里的訓斥一聲高過一聲,男人的、女人的,咒罵尖銳的滑過耳膜,甚至還有泛青蛇的瓷器破碎在他們腳邊、身上,南宮輔機不動聲色稍稍移動身子替妹妹擋過去,眼里并沒有懼怕。只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老道成熟躍然青澀的面容上,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一個三大五粗的華服男人紅著臉,粗著脖子破口大罵,指甲狠狠戳著南宮瑾兒的腦門,她的額頭紅了一片,生疼,那銳利的指甲尖似乎扎到了皮肉里,“兩個不要臉的小雜種,你們爹娘死了我做哥哥的肯收留你們已經(jīng)不錯了!還偷我府里的東西,果真是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
“裝聾作啞就以為沒事了。哼!”
旁邊的紫竹藤椅上,一個貴婦悠悠起身,杏目妖嬈,尚算美貌。她的手里托著一盞茶,青花瓷的茶杯,氤氳著濛濛霧氣翻騰而出,香氣悠然,身旁的婢女伸手想接過茶盞,她卻把手一甩,茶杯脫手而出,劃出一道精美的弧線,毫不遲疑的往南宮輔機頭上砸去。
這一下目的相當明確,南宮瑾兒當即失聲就要撲上去,“哥!”
一旁的家丁緊緊扼住她,她拼盡全力的掙扎,無奈,她自幼只念書撫琴,從未習武,被壓在他們手里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那滿地的碎瓷片,還有哥哥頭上淌下的粘稠血液,滴滿了哥哥清秀的眉目,血腥味迅速在暖閣里蔓延。
南宮輔機依舊一動不動。
華服男人欣賞的望著夫人的舉動,側(cè)過冷冷吩咐家丁,“放開她,讓他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去!”
身子恢復自由,南宮瑾兒撲了上去,用袖口抹去哥哥臉上的血,再也忍不住痛哭,“哥……哥……”
無視兄妹倆的哀痛,華服男人不緊不慢的開口,“永遠滾出南宮家的大門。”
南宮瑾兒猛然回頭,怒目相視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被傷痛灼紅了眼,眼里的怒火讓本來氣焰萬分囂張的兩人心底竟突然一寒,她的聲音宛如一把刀,沒有任何的畏縮,“這是我爹的房子!”
這句話無疑點燃貴婦極度的怒火,“你個雜種找死!”
南宮輔機伸手一把抱住了妹妹,生怕她受到傷害,柔聲安慰,“別哭,不要和他們爭……瑾兒,我們走。”
她重重點頭,噙著淚,扶著小哥哥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哥,我們?nèi)ツ模俊?/p>
南宮輔機半天沒有答話,他們能去哪?
走出南宮家的府第,外面就是空曠的大街,正是寒冬臘月,素雪鋪滿歷城,又是新舊年的交替時分,家家都圍在一起團元,街上分外冷清,寒風冷列。兩人瑟縮著身子擁作一團,一腳深一腳淺的踏在雪地里,留下兩串淺淺的腳印,沒一會,他索性抱起了她。
“去京都找舅舅……”
“可是、可是娘臨終前不是囑托我們兄妹倆萬萬不可去京都嗎?”
南宮輔機的聲音虛弱而堅定,“別怕,哥會保護你。”
“哥……”她哽咽起來,“大哥為什么要趕我們走?爹才下葬不過三日……”
南宮輔機擁緊妹妹,眼底一處深不可測的恨意勃發(fā),十歲的他說了一句與年齡極不相符的話,“人心險惡……這世上,只有我們兄妹可以互相依靠。”
尚只有八歲的小女孩也許還不能明白兄長這句話的含義,只管把小巧的臉緊緊貼在哥哥胸口,偎依在他懷里,“哥。我好冷。”
“哥抱著你就不冷了……瑾兒乖,好好睡一覺,就能見到舅舅,就有暖和的新衣穿,還有宮廷里的香爐,我們就不會冷了……”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他的腳步分外蹣跚。她倒是睡得很安穩(wěn),蜷縮在他懷里,安安靜靜。
那一年是嘉義五年,天下太平。
但,暗藏玄機,洶涌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