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稱呼,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誰。人前他老愛叫她弟媳,人后就一口一個小丫頭,好像她當真小他多少似的——她已經過了十四歲,并不算一個小孩。她安靜的坐在花園的長椅上,一直橫笛放在唇邊,百花簇擁,紛繁中,她的淡色衣裳如同一朵孑然的青蓮,絲絲縷縷的笛音更是牽動思緒,讓他微微失了神色。她并不抬眼看他,他也就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雙手背到腦后,靠在椅背上,長長打個呵欠,對著亮眼的陽光瞇起美麗的眼。
“少卿今日又和若水去游山玩水……”
她放下橫笛,仍舊閉著眼。
蕭劍慵懶的拉長音調,“其實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你的男人嘛,你怎么就不好好看著他?難得我一個這么超然脫俗的表妹……不過話說回來,我表妹很少把哪個男人放到眼里,少卿魅力很大,不僅入了她的眼,還入了她的心。我聽鳳兒說呀,若水每天回房就笑意盈盈的,有時還會細數他們在外游玩的樂事,那感覺,當真是幸福。”
瑾兒輕輕咬住嘴唇,她知道他油嘴滑舌,不想把他的話放到心里,卻又忍不住心微微發酸。她索性背過身去,側身靠在椅背上,裝作沒有聽他說話。
蕭劍不依不饒,重重嘆口氣,故意道,“我看喲,少卿是真心喜歡若水。一個男人只有喜歡一個女人才會天天把她帶在身邊,掛在嘴上,你說是不是?上次和太原的一些朋友一齊出去玩,他便是帶著若水前去……少卿尚幼,看不出已娶妻,大家都夸他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她的背影微微顫動著,仍舊倔強著不理他。
“再怎么樣,你也是明媒正娶,如何容得他這么大膽?就算他要娶,你畢竟也是正室嘛!”
她發出一絲微弱的咳嗽。
他撇她一眼,“傷心了?傷心了就去爭,你就這樣默默守著他不會把你放到心上的。”
她的背影愈發抖的厲害,他終于察覺到絲絲異樣,伸手去拍她的肩膀,“瑾兒?”
她甩開他的手,伏下身壓低聲音咳嗽。
“什么時候病了?”
他心咯噔一跳,暗自有些懊惱起來,抱著她的肩想要扶她坐起,卻沒想到她身子軟的像一灘水,軟軟就往地上滑去,好在他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她,這才驚覺她的全身都抖的像篩糠,冰涼冰涼,似乎一下冷到了他的心底。他慌忙抱起她放在自己懷里,聲音不由自主的顫抖,“瑾兒!你怎么了?”
她緊閉著眼簾,冷汗涔涔的落下,面色蒼白,嘴唇發青,雙手死死捂著胸口。
她的眼角,慢慢滾下蒼白的淚水。
蕭劍心里一下兵荒馬亂,“我帶你去看大夫。”
“不要……”她哆嗦的牙齒擠出一句話,眉頭深深蹙起,極力忍耐著,“……休息會就好了。”
蕭劍不由分說抱起她就往外走,怒吼,“都病成這樣了!”
她張嘴還想說什么,可是心頭突然涌起一陣劇痛,黑色的潮水涌起,意識瞬間淹沒下去。蕭昭回來時已是傍晚,他和白若水手牽手有說有笑的往里走,下人慌忙迎出來,“二少爺!少夫人突發惡疾,正給大夫在少爺的房里診治,少爺讓您回來就過去。”
“惡疾?”蕭昭臉色一變,抬腳就往里間走,走到一半又駐足,回頭去望還立在原地的白衣女子,讓聲音變得如常的平靜,“若水,你先回去歇息。”
白若水纖眉微微一沉,“好。”
他一陣風似的奔入蕭劍的香閣,就要入了蕭劍的臥室,忽然停下步來。
繡花鏤空的紗窗,隱約可見里面的兩人,瑾兒正躺在床上,蕭劍坐在床沿,蕭昭的視線略一停滯,落在兩人握著的手上。他微微皺起了眉,眼眸撲閃,手指曲張著握成一個拳頭,又緩緩的、一點點的放開,恢復到平日的淡定,推門而入。
蕭劍本是在給瑾兒探脈,見著少卿進來,緩緩松開手。
蕭昭裝作沒有看見,迎上前去,“怎么了,瑾兒?”
蕭劍起身,讓出位置給他,“哮喘。大夫說要細心調養。”
蕭昭皺著眉,握住妻子柔軟的手,“怎么有哮喘也不告訴我一聲?”
瑾兒搖頭,眼里依稀有了滿足的歡喜,視線一刻也不肯離開他的臉,“只是小毛病,平日一般不會發作。發作也不會傷到性命。”
他的手指輕輕摩梭著她的手背,“還是要把藥常備在身上,以防萬一。”
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蕭劍,謝謝你。”蕭昭這才直起身來,露出一個笑臉,“麻煩了,我背瑾兒回房吧。”
蕭劍僵硬的點頭。
蕭昭伏下身去,背對著她,回首,“自己爬上來咧,夫人。”
瑾兒漲紅了臉,“我自己能走!”
他近乎命令的又看了她一眼,“快些。”
她掀開被子,有些不情愿,可是眼里分明又有驚喜,小小的身子慢慢爬到他的背上,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脖頸,把臉貼到他的背上。蕭昭略直起一些背,穩住她的身子,沖蕭劍含笑著頷首,背著瑾兒一步步地走出了房間,而瑾兒還回首沖他笑,笑得無比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