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沒?”她的眼淚讓他手足無措,趕緊伸手去揩她的淚水,可是那眼淚像怎么流也流不盡,順著消瘦的輪廓往下淌,一直打濕他的手心。他的心生生的疼起來,慢慢的糾結(jié)成一團,讓他有些喘不過氣,突然張開懷抱一把擁她入懷,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來擁抱她,埋首在她的脖頸,輕輕吻著她的發(fā),“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
“沒有。”瑾兒慢慢才能嘶啞著聲音開口,聲音里似乎沒有任何起伏,“我應(yīng)該要習(xí)慣。”
蕭昭漸漸濕了眼角,“瑾兒……”
“少卿,以后你出去我都跟著你,好嗎?”她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喃喃,“我不會再生病了。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他輕輕嗯一聲,覺得有什么涌了上來,他已經(jīng)失去了言語。
蕭劍和南宮輔機默默的望著兩人,忽然都有了一絲傷感。這樣混亂的世道,朝不保夕,愛情算的了什么?將軍百戰(zhàn)死,戰(zhàn)士十年歸……白骨淹沒了多少愛恨情仇?
“蕭劍。”
背后突然有聲音,有些冷。
蕭劍回過頭去,看見鳳棲梧一身緋衣似血,冰冷的立在夕陽下。橙色的陽光灑了她一身,與世間大多數(shù)溫柔嫻熟女子截然不同的女子,性子暴躁,美麗不可方物。初見她時會被她的落落大方震撼,其后又被她直來直去的性子嚇到。但是不可否認(rèn)。他真的很欣賞她,也很習(xí)慣她。
習(xí)慣是一種很恐怖的感情。
他心下某些細(xì)微而柔軟的感情忽然被觸及,眉目里柔光一片,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近她,在夕陽中沖她爽朗的大笑。鳳棲梧本來還在生氣,臉上冷冰冰的,被他一笑,頓時線條就不受控制的柔和下來,聲音里卻還有怒氣,“蕭劍,你什么時候娶我?”
蕭劍微微瞇起眼,打量沐浴著夕陽余暉的女子,狐眼一挑,“你愁嫁了?”
“你!”鳳棲梧恨不得一掌拍死他,又強壓著,“誰和你開玩笑,你快給我答復(fù)!”
蕭劍笑嘻嘻的,“原來是怕自己老了沒人要……既然這樣,我就勉勉強強接受你。”
“時間!”
“時間……你急什么?”
他還是繞著這個問題轉(zhuǎn),偏生不肯正面回答她。鳳棲梧急得眼里淚光一片,偏生性子又倔,不肯當(dāng)著他的面落下淚來,緊緊咬住了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蕭劍微微一怔,伸手去觸碰她柔軟的唇,有些心疼,笑容揮之不見,低聲,“至少也要等天下平定吧,我們一早不是說好了嗎。鳳兒,你不要逼我。”
鳳棲梧淚眼朦朧,“天下平定……那要多少年?鬼知道你會不會死在這個過程中?”
蕭劍面色微微一沉,“生死有命,至少,你不用做寡婦。”
“我愿意做寡婦。”鳳棲梧不依不饒,緊緊盯著他,說不出的倔強,“否則你死了,我沒名沒份的,別人還以為我們不認(rèn)識。”
蕭劍低首,“你又何必在乎別人?”
“我不要!”鳳棲梧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面頰貼在他的胸膛上,啜泣,“如果我是你的妻子,你總會為了我多珍惜自己的性命一些!蕭劍……”
蕭劍也抱緊她,輕聲,“我總是會珍惜自己的性命的,因為我想著以后要娶你呀。鳳兒。別鬧了。”
鳳棲梧嚶嚶的哭了起來,再不做聲。
夕陽余暉下,兩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緊緊的融合在一起,至死也不會分離。
兩對人的濃情蜜意讓南宮輔機大感無語,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自個兒去練武時,琳瑯突然歡快的奔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張信紙,白色的紙在她手里飄蕩,他的心突然一緊。
“淑芳小姐來信了!”
南宮輔機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浮上一抹笑,原本就十分柔和的面容變得愈發(fā)地溫柔,柔腸百結(jié),自言自語道,“我前腳才到……她后腳就來信了,這個鬼丫頭。”
他笑著笑著,忽然又有一絲憂色。
此次一別,何年才能相見?
你又……何必惦念我?
“輔機,蕭劍,一塊吃飯去吧。”
蕭昭牽著瑾兒慢慢地走了出來,和輔機、琳瑯立在一齊,而那邊緊擁著站在花園里的兩人依舊依依不舍,惹得四人嗤笑。南宮輔機索性一嘆氣,“得了得了,那兩人是可以完全無視我們這些外人存在的。走,自個兒吃飯去,餓死這對鴛鴦。”
蕭昭望著那兩人,若有所思。
蕭劍立即松開鳳棲梧,憤憤瞪著輔機,“餓死誰?輔機,今晚開飯你不要吃了,我可是主人哎!”
南宮輔機毫不理會他,笑著往外走,“主人?我覺得這里像我家一樣……所以,我也是主人。”
“你這個家伙!少卿,幫我一并收拾他,今天得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蕭昭搖頭,一本正經(jīng),“他可是我夫人的哥哥,我惹不起。”
“好呀,你們兩個今天是吃定了我這個主人是吧!好,我們?nèi)齻€就來打一架!女人全部給我讓開!”
瑾兒笑的花枝亂顫,“你要打我相公先打我吧……”
“我不打女人!快讓開……”
蕭劍撲了上來,瑾兒一閃,三個男人扭作一團,嘻嘻哈哈歡鬧不止。
鳳棲梧忍不住撲哧一笑,一轉(zhuǎn)眼,就看見瑾兒明晃晃的笑著,一臉的幸福,滿目含情的望著自己的夫君,哪還容得下任何人的樣子?是她多想了罷?蕭劍身邊的女人從來都不少,她也從不過問……偏偏面對瑾兒,她總是窩著一團火……也許因為瑾兒的性格……很像鳳靈兒?
隱忍,淡定,柔弱中又有著堅韌。
充滿智慧。
可惜……可惜了。
她突然想起了妹妹,不免嘆一口氣。
“鳳姐姐。”瑾兒含笑的聲音忽然傳入她的耳里,她微微一怔,帶著僵硬的笑容走上前去,瑾兒挽過她的手,親昵,“我們吃飯去,別理他們。”
鳳棲梧輕笑,突然就覺得敵意消失了——也許,一直都是她自己在庸人自擾?
“好。”
“瑾兒!瑾兒,等我!”
歡快的笑聲在長長的回廊里回蕩著,一聲一聲似乎能直沖蒼穹,朱紅色的圓柱,活靈活現(xiàn)的浮雕,腳下鋪砌的鵝卵石,在夕陽的照耀下都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鮮活的氣息。幾個人影堆疊到一起,嘻嘻哈哈喧鬧不止,一如那些熱熱鬧鬧的青春年歲。
沒有人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他們會經(jīng)歷怎樣的別離走向怎樣的生活,生活又會有多少大起大落,支離破碎,九死一生。但是此刻,他們息息相關(guān),親密無間。他們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他們將一起仗劍走天涯,他們將是彼此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即使日后一切都改變,時過境遷,此時的這份感情——永不褪色。
嘉義九年,發(fā)生了許多。
武帝圍困雁門被順利救出,突厥不戰(zhàn)自退,云定興將軍官升三級,成為鏢騎大將軍。
蕭昭、蕭劍、南宮輔機義結(jié)金蘭,親上加親,拜為兄弟。
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一名叫沈如玉的男子悄無聲息的介入蕭家。
這些,在歷史的洪潮中,如曇花一現(xiàn),轉(zhuǎn)瞬即逝,卻耀目的令人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