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草果然很深,映雪甫踏進去,整個人便被淹沒了。風嬌拿著鎬在搗弄,水媚在旁邊將草撿到一邊,用手拔凈不深的野草。
這本是兩個小丫頭該做的活,所以她們也不敢有怨言,默默做著,偶爾抬頭看一眼前面跟她們一起動手拔草的景王妃,心頭萬般滋味。
她們是卞州本地人氏,六年前爹娘為求溫飽,將姐妹二人賣入王府為婢,簽了終身賣身契。一入府,姐妹倆就服侍與她們同歲的小姐,雖得小姐喜愛,卻受盡小姐貼身婢女的刁難,日子過得頗不安順。
就這樣忍氣吞聲過了四年,也不知是不是她們天生命賤,小姐出府后,她們即被調去浣衣房,整日是洗不完的衣物,晾曬不完的床單被套。一雙小手,脫皮紅腫慘不忍睹成了家常便飯。
后來,姐妹倆終于被調出浣衣房來服侍京城來的王妃,本以為能沾點主子福氣少干點活,哪知主子竟然是個命中帶煞,一過門就被打入冷宮的失寵王妃。
這下子,不僅苦頭不會少吃,而且小命隨時都會難保。哎,與其這樣,還不如讓她們繼續待在浣衣房呢,至少不會沾到煞氣不是。
自從王妃過門這幾日,王府唯一的一棵老菩提一夜枯萎,塘中錦鯉躍出水面無一生還,廚房雞鳴狗吠不安寧,切菜切到手,炒菜濺到油,端個菜到前廳還要摔跟頭……
最慘的是,小王爺自從娶親那一日就一直在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請大夫看了,大夫只能搖搖頭,嘆口氣道:“奇怪,老夫從未見過如此病癥,小王爺明明無一絲異樣一切正常不是……哎,還是另請高明吧。”
再請了卞州城內的名醫,也皆是這個說法,王爺沉睡依舊。太妃娘娘這才急了,不得不信了這煞氣之說。
隨后這幾日,太妃娘娘不再關心起景王妃的事來。每日去請安,臉色不大好,簡短兩句便將景王妃打發了去。索性,也不再讓景王妃去請安。
所以,景王妃現在的處境是走到哪府里的人避到哪,沒有人敢跟她接觸。只有她們姐妹倆被太妃娘娘安排在此處服侍王妃,不得離開。
景王妃倒是淡然,這樣一鬧騰后便哪里也不去,每日待在院子里整理,修剪盆栽,翻新花地,并把秋千換了新的結實繩索。偶爾,還讓她們教她刺繡,才知道,這個京城來的王妃不會女紅。倒是學得快的,不出幾日功夫,竟能繡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來。
索性,她們認命了,只能慶幸景王妃不是個刁蠻的主子。雖帶煞氣,卻好相處。
“王妃,您要去哪里?”眼見前面的女子往那枯井方向去,她們連忙叫住她,“那里去不得。”
映雪回頭,微微一笑:“為什么?”那口枯井,是那夜那個白影出現的地方,她只是想去瞧個究竟而已。
“那里……那里的野草那么深,奴婢怕有蛇。”其實她們是怕有鬼。雖然自從她們住進來,就再也沒有在夜里聽到任何哭聲,但是畢竟心有余悸。
“是嗎?沒事,我以前在山上待過,不怕。”映雪淺笑,繼續用手撥開野草往那口枯井走,在井邊站定。
井口用石頭蓋住了,瞧不見里面,卻見那塊石頭上有一小片干涸的血跡,地面的雜草上也沾染了些許。她蹙了蹙眉,抬頭望望那條被荒僻掉的長廊,那么高的廊檐,估計還要幾分功力飛上去吧。
這個人,到底是誰?
“景王妃,您是不是發現什么了?”站在遠處的風嬌水媚見主子只是望著廊檐不出聲,怕是出了什么事。那日她們也只是匆匆忙忙用石塊將井口蓋了,蓋沒蓋嚴實還不知道呢。
“噢,沒什么。”映雪回過神來,輕步原路走回,“這里先放著,我們去亭子里歇歇,等用完午膳,你們再教我繡鴛鴦吧。”
“恩。”兩個小丫頭自是求之不得,高高興興隨著主子往亭子走。忙了大半天,的確累了,這個景王妃倒會體貼人。要知道女紅可是她們的拿手絕活,比起整理后院來要輕松得多。
“景王妃。”這個時候,院外卻來了人,敲了敲院門不敢踏進來:“太妃娘娘請景王妃去前廳一趟。”
去前廳?映雪黛眉一蹙,不得不站起身,“好,我隨后便到。”
入了前廳,只見一青衫緞袍老者被以貴客之禮相待,正坐在椅上與太妃娘娘寒暄。老者灰白長眉,寬額高鼻梁,眸子敏銳。舉手投足間,淡定自若,精神矍鑠。
“映雪,快來拜見亞父。”寧太妃精神好了些許,連忙為兒媳婦介紹面前的老者,“這是亞父秦先生,軒兒的恩師。”
映雪明白些許,連忙對老者盈身:“映雪拜見亞父。”
“恩……”老者捋了捋胡須,打量了映雪一眼,眸子倒是銳利起來:“你就是胤軒的王妃?敢問令堂是何人?”
映雪微微愣住,這位老者的問題好奇怪。
“亞父,映雪是京城蘇渤海之女,商宦之家,其母朱氏……”寧太妃為溫祺的事有些心急,連忙為亞父答了,而后用帕子捂嘴不適的咳嗽了幾聲,再道:“亞父可是找出了喚醒祺兒的方法來?”
“寧太妃,倒是有個辦法可以一試。”亞父再看了映雪一眼,轉頭對寧太妃道:“不過也要胤軒同意才行。”
“什么方法?”寧太妃喜不自禁,咳嗽也止了,水眸里滿是希冀。
映雪看著,卻是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