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旁晚,暮色蒼茫,皚皚的雪花壓低了木槿苑里那仰望天際的木槿花,凝集著那隱隱的清香。上官槿夕睜開盈盈星眸,倚著一株嬌艷的木槿樹,手拾一朵盛開的花兒,唇邊泛著一絲清淡的笑意。
夾路疏籬錦作堆,朝開暮落復朝開。
盛開的幽姿在夕陽的余暉中,一片片地脫離枝椏,蕩入凌空中款款墜落,清香猶存,風情萬種。每一次醉人的凋落之后,都為著下一次更加絢爛地開放。《詩經&8226;有女同車》中寫道,‘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木槿雖美若傾城,每一朵的綻放卻只有僅存的一天光陰,朝開暮落,不為誰而停留一分一秒。上官槿夕柔柔地撿起一朵嬌紅的花兒,目光悠悠地凝視著柔美的花瓣,母親說,木槿花的生命雖然短暫,可是四季輪回,生生不息,溫柔地堅持著那份刻骨銘心的愛的承諾。
清風微微拂過,撩起花中女子那粉嫩的臉頰上的一縷調皮的青絲,彎彎的眉眼,仙子般明媚的笑容,融了那冰冷的雪片,軟了那顆堅硬的心。
長廊里,綠瓦之下,一襲白衣的他凝望著滿園粉紅的木槿花飄落下的她,那凝脂般的雪膚下,隱隱透著一層胭脂之色,羽蝶的雙睫微垂,甘甜的梨渦,銀鈴般的笑聲像一根根的琴弦觸動著心底最柔軟的瑰地。
木槿花下,槿夕抬頭把一片花瓣拋入空中,纖細的小指如蘭花般輕輕地揚起,軟弱無骨的臂彎婉轉著向上蜿蜒,粉色的紗裙隨著風輕揚,在花海中旋轉著如幽谷里的精靈,漫天的皚皚雪花跟隨著舞步又一次蕩起一圈圈的空中漣漪。
清幽的笛聲伴著花中的舞步乍然奏起,上官槿夕錯愕地停下步子,水靈靈的眼眸秋波盈盈地尋向笛聲的源頭。白衣男子莞爾一笑,朝上官槿夕微微欠身,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玉笛,眼中流光溢彩。上官槿夕會意地嫣然一笑,微側身子,蘭指柔軟地在空中舞動,伴著白雪,伴著凋零的花瓣,伴著清幽的香氣,伴著情意綿綿的韻律,伴著兩人之間脈脈流動的情愫,在夕陽暮雪之下繪成一幅雋永的畫卷。
一曲舞畢,白衣男子信步款款地踏入木槿苑的花海中,白皙的面容,濃密的劍眉,清澈的眼眸,微卷的薄唇輕輕地翕合,“姑娘的舞真如天上的仙子翩躚。”
“公子過獎了,槿夕笨拙,才敢在這無人的院中獻丑。”上官槿夕吟吟一笑,粉嫩的頰上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晃了白衣男子高懸的心神。
“槿夕?你是上官將軍的三妹妹?”男子眼前一亮,詫異地凝視著上官槿夕的嫣紅的雙頰。
上官槿夕欠身作揖,臉上染著兩朵清淡地紅暈,柔柔道,“小女正是上官镕謨的三妹妹,上官槿夕,敢問公子是?”
“文錫,你哥哥的客人。”文錫抿嘴,目光炯炯地應道,這時一個書童打扮的男子急匆匆地跑進木槿苑,一逮見文錫邊大大地舒了一口氣,臉色蒼白地扯了扯文錫的衣袖,小聲嘰咕,“二公子,大公子正找你呢!”
“你讓哥哥等一會兒。”文錫不悅地蹙起眉頭,朝上官槿夕淡淡一笑。
上官槿夕見書童面露慘色,嘴角輕扯,恬靜地說道,“文公子還是先去看看您大哥吧,槿夕就住這木槿苑,要是公子他日有空也可以到這木槿苑來坐坐。”
文錫想了想,斜瞪了書童兩眼,不情不愿地甩了甩手臂,悠悠道,“那好吧。”
“那文公子慢走。”上官槿夕笑逐顏開地欠身,文錫莞爾,戀戀不舍地越過上官槿夕的身邊,踏上長廊三步一回頭,直到踏出長廊的院閣大門。
一直躲在木槿苑一角的云溪笑嘻嘻地溜到上官槿夕的身后,賊兮兮地在槿夕的四周悠轉幾圈,賣笑道,“三小姐春心動也?”
“你在說什么呢!”上官槿夕小臉紅撲撲,羞澀地瞪了云溪一眼,心如搗鼓地側過身子,目光閃躲地瞅著墜落的花瓣。
云溪看著槿夕窘迫地后背,吐著舌頭偷偷一笑,小腦袋伸到槿夕的跟前,微瞇著眼睛瞄著道,“那三小姐怎么臉那么紅,還說著有空來木槿苑坐坐的話呢?”
槿夕身子一緊,小臉紅得像個柿子一樣,惱羞地轉過身,佯裝氣呼呼地拍了拍云溪的頭顱,揚聲責罵道,“好你個丫頭,敢嘲笑我,看本小姐怎么收拾你!”
云溪臉色一變,看著槿夕伸過來的兩只毒爪,駭色往后一溜,鉆到另一棵木槿樹下,連連討饒道,“三小姐,你大人有大量,繞了云溪這條小命可好?”
槿夕揚起小腦袋,哼了哼鼻子,正準備襲向樹下的云溪時,一把冷冽的嗓音響徹寂靜的木槿苑,“三妹妹雅興真好!”
“大哥。”槿夕臉色一僵,整了整羅裙,端莊有禮地朝前走了幾步,半曲身子,心臟一下子懸到喉嚨處。上官镕謨不羈地揚起嘴角,黑幽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槿夕一番,扯下一朵礙眼的紅色木槿花,不咸不淡地說道,“后天是姑姑的忌日,大哥恰好有空閑,想一同陪三妹妹過去拜祭一下如何?”
上官槿夕僵直了身子,為難地挪了挪步子,“可是,每年都是二哥哥和我一同去后山的。”
“鏌愷昨晚出了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上官镕謨鷹眸一轉,一股寒氣凝聚心頭,輕步逼近槿夕,狂傲地掐著她的下巴,一邊的云溪擔憂地搓著衣角。上官镕謨嘴角揚了揚,陰霾道,“怎么,三妹妹不喜歡大哥陪你去嗎?”
“不是,只是大哥公務繁忙,槿夕不敢勞煩大哥。”槿夕瑟縮著脖頸,噤若寒蟬地回道,余光潺潺地瞄了瞄一臉黑沉的上官镕謨,身子無意識地抖了抖。
“姑姑的忌日,我這做侄子又是兒子的怎么可以不去拜祭一下。何況這些年,大哥我都常年在外,沒有好好地和弟弟妹妹們聚聚,親情這東西可不是血緣就可以彌補得清,三妹妹說是不是?”上官镕謨放下手臂,背過身子,折斷一根木槿丟于池中。
上官槿夕瑟瑟地點了點頭,‘恩’了一聲,拽拽不安地掃了地面上的云溪一眼。一朝的艷麗花兒七零八落地碎在泥地上,清幽的香氣在窒悶的空氣中凝結成一股股不痛不癢的寒流。
上官镕謨走后,云溪踉蹌地站起來,小手扯著上官槿夕的衣袖,驚恐萬狀地直視著面如土灰的槿夕,顫栗地問道,“三小姐,大公子要去那怎么辦?”
“不要太擔心了,云溪,大哥可能真是想要拜祭母親。”上官槿夕自我安慰道,心,忐忑不安地上下波動著。上官镕謨要去拜祭母親,他已經原諒了當年的一切,想要一家和和樂樂地生活。槿夕攥著手上的手絹,蹙著眉頭望著遠處白茫茫的院閣,或許就如母親說的,人,本就是心善的,時間可以沖淡一切的不愉快,融掉上一代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