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鳶居的崎嶇小石路,地面上樹影稀疏斑駁,偶爾風影移,映襯著那白潤又帶著暖黃的鵝暖石小道彷如一副山水雋圖,槿夕提著一小籃的木槿花,慢悠悠地迎著暖風呼吸著符羲山莊清新的空氣,想著那個已經快餓扁的云溪丫頭正在蘭凝居生著悶氣,不禁苦笑地搖頭。
“看,那不是盟主夫人嗎?”凌厲尖刻的女子鄙夷聲從槿夕的身前傳來,槿夕淡然一笑,心中隱隱不安,‘冤家路窄’果真是人世間最躲不過的慘事。
“大表嫂不認得緹兒了?”左緹兒妖媚地冷笑,手里的皮鞭不規則地晃動著。
槿夕心一緊,憂慮地掃過那條泡過鹽水的皮鞭,上官家雖是世代為將,女子卻不得習武,“表小姐,槿夕只是剛剛在想些事兒,所以沒有注意到表小姐從眼前走來。”
“哦?”左緹兒干笑,余角示意了身后的丫鬟,嬌柔地湊近槿夕,柳眉輕蹙,憂郁道,“大表嫂,不知道您今日是否方便借點血給水兒?”側身,看著丫鬟盤子里的水蛭,“你看水兒吸了大表嫂的血后都不想要吸別人的血了,現在餓得奄奄一息。”
槿夕胸口一陣惡心感,嚴肅而淡漠,“表小姐,水蛭不應該是寵物,表小姐應該盡早把它放入湖中,至于槿夕,已經沒有太多的血可以讓表小姐的水兒續命。”說完,槿夕越過左緹兒,腳步輕快地往前邁去。
左緹兒怒火一上,長鞭向前一甩,狠準地勾住槿夕的腳踝,一拉扯,鵝暖石上的槿夕不穩地重重跌倒在地面上,身邊的丫鬟擔憂地顫抖著身子,諾諾地不敢說出一句話來。左緹兒向前跨出一步,蹲下身子,逼近正從地面上爬起來的槿夕,長袖里伸出一把尖細的匕首,直對著槿夕的腳踝劃下一橫,“啊!你想要干什么?”槿夕吃痛地一把推開她,踉蹌地捂著那流血地傷口。
左緹兒冷笑,沒有答話,直接上前,拉住槿夕的手臂,匕首正對著槿夕的胸口,此時,遠處一陣凌亂的腳步聲走過來,槿夕欣喜,快速地正準備望過去時,左緹兒忽然將匕首掉轉了頭刺入自己的右心口,“大表嫂,你怎么可以……”
“緹兒!”正趕過來看到倒下的左緹兒,符廷一掌打入槿夕的胸口,將人擊倒撞到對面的石柱上,一手抱住墜落的左緹兒,怒斥道,“你這個賤人,居然敢傷害我符羲山莊的人!”
撞得生疼的槿夕倒在地面上,捂著錐痛的心口,迷糊中看著符廷冷狠的目光,而后抱著在他懷中輕笑的左緹兒,跟著丫鬟匆匆地從她眼前飛馳而過,全身上下已經疼得沒有了任何的知覺,連樹上的鳴蟬也聽不到。
良久,躺在地上無人理會的槿夕,迷糊間,似乎聽到溫潤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嗡嗡作響,半合的眸子中,純白的衣袍在風中飄袂,夾雜著淡淡的薄荷清香。是文錫嗎?她在心里默默地問著,沒有人回應她,沒有那暮雪里的笛聲,沒有那信誓旦旦的諾言,只有那清冷的風中夾雜著陌生卻又熟悉的點點呼吸聲…………
*
文府別院,闌珊的竹林深處,微風在竹子間來回蕩漾著,翠綠的葉子在清風中輕輕地搖曳,帶著銀白色面具的白衣男子斂著眉睫,手持白玉笛子置于唇邊,紋絲不動地直立在緊閉的門外。
“怎么樣了?”
從廂房里出來,文錫掃過那竹林里的男子,眼神暗了暗,遞了立在門外的書童一眼,把戰戰兢兢的大夫交給下人,腳步沉重地走到白衣男子的身后,晦澀地抿了抿嘴角,“你不該把她帶來文府!”
“你的意思就是應該讓她留在符羲山莊自生自滅?”男子放下玉笛,冷笑著轉過身,諷刺地吐出一句寒入心扉的話語,文錫無奈地垂下雙肩,漠然地轉身向別處走去,男子急切地拍了一下竹子,“你還沒有告訴我她怎么樣了?”
六角竹門,文錫停頓了一下腳步,袖子下的拳頭緊握,苦澀地抬起頭,“孩子沒有了。”
白衣男子怔了怔,手上的玉笛發出吱吱的聲響,灰藍色的天空,黯淡的云朵飄過別院的瓦頂,稀疏的小雨零零散散地灑落在那盛開的木槿花上,憔悴了那嬌嫩的花瓣,退掉那艷麗的顏色。
傍晚,青衣的小丫鬟端著熱騰騰的藥汁來到別院的廂房,經過男子身邊時,彎身恭敬地作揖,“二公子!”
“進去吧!”白衣男子冷淡地額首,神色復雜地看著房間內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慘白的臉頰沒有了往昔那嬌羞地紅暈,沒有了那純真的笑顏,緊閉的眸子不時在睡夢中顫栗著,大顆的汗珠沿著無光的頰邊滾滾流淌下來。
廂房里,丫鬟端起藥碗,為難地看著直立在門邊的白衣男子,“二公子?”剛喂了一口的藥汁沿著槿夕的唇邊一滴不盡地流出來,染濕了白皙的被褥。
白衣男子輕嘆一口氣,嘴角緊抿,步如煙塵地走到丫鬟的身側,沉默地接過那苦澀的藥汁,憐惜地凝視了床上沉睡著的女子,給身側的丫鬟遞了一個清冷的眼神,“你先出去。”
“是,二公子。”丫鬟端起托盤,低著頭,腳步麻利地走出房間,輕輕地合上房門。
蜿蜒的走廊,朱紅色的欄柱,果青色的欄沿,處理完公事的文錫亦步亦趨地迎面向急匆匆離開的小丫鬟走來,溫文儒雅地問道,“綠衣,房間里的姑娘吃藥了嗎?”
綠衣瑟縮了一下脖子,閃躲著文錫審問的目光,小手絞著托盤的邊沿,唯唯諾諾地應道,“二……公子……在……喂……著。”
文錫眉頭蹙了蹙,深藍色的袖子擺了擺,步履沉重地往前方的路緩慢地走去,留下還在瑟瑟抖動的綠衣,眼眶微紅地立在原地。
別院的廂房,文錫僵硬地立在欄柱下,望著那扇褐紅色的房門,伸在半空中的手默默地垂了下來,透過那細小的門縫,漠然地凝視著屋內那彎著身子一口一口喂著藥汁的白衣男子,心口劃過一絲的哽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