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中的人云鬢高挽,黛眉淡掃,一雙鳳眼神采熠熠,嬌嫩的雙唇似晨霧中碧荷上的露珠,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間透出流光水月般的旖旎。雖憎惡其人,衛紹崢也不得不承認這大周朝第一美人的稱號言暖當之無愧。
“這么久才去給母后請安會不會太失禮了?”按規矩帝后大婚后歇朝三日,三日后給太后請安,皇后總管后宮,皇帝照舊上朝處理朝政。
“即知道失禮還病那么久。”丫鬟俱已出去,沒有外人在衛紹崢也懶得在她面前隱藏性情。
最后朝銅鏡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任何疏忽之處,言暖轉過身來。“皇上需要臣妾躺得久些,臣妾哪敢好那么快。”治療的主要藥材每隔一天才出現在湯藥里,他不想讓她好得太快,當她察覺不出嗎?
“懂得隱藏聰明才能活得更久。”衛紹崢端起茶,狀似好心提醒。
“臣妾謹記。”這一點她比他明白,在那么多朝代的宮廷里呆過,她什么沒經歷過。話說出來只是要他知道,他所做的她都明白,不必繞圈子,直來直往即可。想給眾人一個她很受寵的假象,開口讓她配合即是,何必讓她受罪。
“走吧,母后也該等急了。”衛紹崢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明黃乘輿之上帝后并肩而坐,從斜掛的玉絡縫隙中隱約可見。寬闊的宮道格外寂靜,只有宮人踏在漢白玉地面上的腳步聲。繞過御花園,后面就是慈寧宮了。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從宮殿內傳出,驚飛了枝頭上的雀兒。
“何事逗得母后如此開心?”衛紹崢走進殿內,言暖落后其半步跟著進入。
安太后臉上的笑容有瞬間的僵硬,隨即便恢復了。“皇上來了,呦,皇后也來啦。”
言暖微微抬頭掃了殿內一眼,發現后宮有品階的妃嬪竟然都在。安太后斜靠在軟榻之上,旁邊坐著的女子身著大紅妃子服飾,想來是太后的侄女安貴妃。其下首坐著的女子也是妃子服飾打扮,應該是吏部侍郎的妹子蘇惠妃。正對著軟榻的圓桌旁圍坐著三人皆是嬪的打扮,分別是郭麗嬪、蒙賢嬪和寧莊嬪。圓桌邊上站著一個女子,眾人皆坐只有她站著,定是地位最低的常貴人。
眾人見他二人進來,紛紛站起來行禮。衛紹崢淡笑著示意平身,才拉著言暖的手一起給安太后請安。膝蓋還未觸地,就聽安太后笑道:“免了免了,都是一家人還拘這虛禮。皇后坐過來,讓哀家看看。”
言暖依言坐到她身邊,身子只略略坐到塌沿以示恭敬。視線停留在安太后脖頸處,身子挺直端坐,一派溫婉端莊。
“幾年不見越發出落的水靈了,這模樣可真是戲文上說的仙女下凡了。”安太后一把拉住言暖的手,慈祥地看著她。
“可不是,沒有皇后妹妹比著我也敢自稱是個美人,如今跟妹妹一比我只能算是個村姑了。”安貴妃站著塌邊隨聲附和,臉上的笑容柔和如春水,眸子卻不時露出冷冷的光。
“安姐姐要是村姑,我們豈不是成了野丫頭了。”圓桌旁站著的郭麗嬪打趣,引得眾人轟然而笑。
眾人說笑的時候言暖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即不過分喜悅也不會顯得冷淡。這后宮之中的玩笑看似隨口說說,其中卻大有文章。郭麗嬪在安貴妃說笑時接話,看得出她在眾人中屬于比較得寵的,而且是安貴妃一派的。而蘇惠妃在郭麗嬪說話時不屑的眼神如此明顯,平時定是與其不和,也許連安貴妃也沒看在眼里吧。這就是后宮,你爭我奪,表面上爭是皇寵,實際上奪的是權利。
“母后和姐姐們說笑了,本宮哪里擔得起,這屋里哪個不是貌若天仙。”能進得了這后宮的,有哪個是容貌平凡的。
安太后笑著向眾人道:“你們看看,皇后就是謙虛,難怪能得皇上如此寵愛。”
來了,言暖心中冷笑。夸她容貌不過是為了引這半月來的“盛寵”罷了,她之前逃婚眾人都以為皇上必不會喜歡她,誰也沒有料到皇上會這樣寵她。
“暖暖是識大體知規矩的,早就要來給母后請安,是朕的原因才遲了。”衛紹崢放下茶杯說,神情一如往常般溫和。
“看,哀家還沒說什么呢,皇上就心疼了。”安太后連連搖頭,“你們這小夫妻伉儷情深,看得哀家都羨慕了。”
言暖不好插話,只低頭做羞澀狀,心里卻是把衛紹崢罵了遍。盛寵是假的,請安來遲了也是他故意的,到頭來倒成了她的不是。表面上看他似為她請安來遲脫罪,實際上更惹得眾妃嬪嫉恨她。
“皇上是大家的皇上,兒臣不敢擅專。”容人大度的姿態她做來絲毫不做作,反正她和他沒有感情,她巴不得他去其他妃嬪那里。
“哀家就是喜歡你這識大體的孩子。”安太后滿意地點點頭,眼角瞟向言暖,觀察她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這陣子雨下得少,眼看要春耕了,地這么旱可不好。過幾天哀家要去天圣寺齋戒,為我大周祈福,皇后可愿和哀家一起去?”
“為我大周祈福臣妾豈有不愿意的。”這是為了她侄女安貴妃要把她支走,祈福?還真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好,有皇后如此誠心,上天豈能不佑我大周。皇上,皇后陪哀家同去,你可同意?”安太后轉向衛紹崢詢問。
“這是好事,兒臣哪有不同意的。”衛紹崢恭敬對答,語聲帶著對長輩的敬重。只是那挑起的眉梢泄露了些許情緒,落在言暖眼里。
春日的陽光透過窗子斜照進殿內,打在掐絲琺瑯纏枝蓮座萬壽字云龍燭臺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言暖微微瞇起眼睛,春日祈福,天圣寺,離開了因親情愛護她的家人,離開了因利益庇護她的皇帝,在那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等待著她的將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