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貴妃一走，氣氛頓時詭異起來。眾人的目光不再關注賽場，而是在衛紹崢和安太師之間流連。衛紹崢依然注視著賽場上的比賽，仿佛剛剛什么也沒發生。安太師也是目不斜視地注視著賽場，只是臉色不太好看，捏著茶杯的手青筋暴起。

言暖輕輕蹙眉，身旁的衛紹崢撫弄著扳指，唇角緊緊地抿著。也許別人不覺得有什么異樣，但是她知道，衛紹崢不耐煩或者緊張的時候就會撫弄扳指，不悅的時候就會緊抿唇角。由著性子喝斥安貴妃不是他的個性，他一直都是隱忍的，絕不會為了安貴妃的愚蠢言語，而當著群臣的面讓安家下不來臺，但他現在卻偏偏這么做了，他是要今天就動手嗎？

衛紹崢越來越頻繁地撫弄扳指，心里的焦躁也越來越盛。突然有一只溫暖的手附在他的手上，暖暖的體溫肆意地侵入他冰冷的指尖，一股熱流由指尖直達心間。衛紹崢微微側頭，不解地看向言暖，眼睛無聲地詢問她。

“我在你身邊。”這句話言暖并沒有說出聲，只是輕輕動了動嘴唇，但是衛紹崢一下子就讀懂了。

他緩緩垂下眸子，面上神情不變，心里卻因這句話而泛起了驚濤駭浪。從那個骯臟的宮人住所到如今金碧輝煌的宸乾宮，一路走來都是他一人艱難獨行，從來沒有誰陪伴在他身邊，不曾奢望，因為知道沒有人會在身邊。即使是親近如奶娘，也只能在他身后照顧他，卻不能陪在他身邊，與他并肩面對未知的一切。溫暖通過指尖傳到心間，擴散到身體的每一個地方，冰冷了二十年的世界在這個春日里瞬間融化。

衛紹崢心里的變化言暖并不清楚，見他垂下了眸子便放開了手。他是那樣隱忍睿智的人，若不是成竹在胸，他豈會輕易發難，她這么在意倒是顯得浮躁了。

手上的溫暖離去，不舍之情瞬間涌上心頭，但是他卻沒有挽留她的手，那溫暖雖然離開了手上，卻留在了他的心上。衛紹崢的唇角一點點上揚，那樣發自內心的愉悅是從不曾有過的。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笑意，那樣的笑意似醉人的美酒，讓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但是這笑意在安太師眼里卻礙眼極了，這個皇帝一日比一日難控制。是他大意了，以為他溫和聽話，卻沒想到那只是衛紹崢騙取他信任，贏得蓄積力量時間的無害表象。可嘆他安非揚在官場沉浮三十多年，歷經兩朝位極人臣權傾朝野，居然也會被“小皇帝”糊弄了。

馬球大賽是在宮外的馬球別院舉行的，比起宮中的堅固城墻，這里顯然不是對戰的最佳地點。安太師來之前沒有做特別的防范，也沒想過衛紹崢會突然“變臉”。衛紹崢到底是給他們安家一個警告，還是要來真的？安太師不敢肯定，但是也不害怕。安祈現在是禁軍副統領，禁軍統領也是他們安家的人，掌握了禁軍就相當于握住了衛紹崢的咽喉。想到這里，安太師緩和了下難看的臉色，自信地看向場上的兒子。

君臣間的詭異氣氛絲毫沒有傳達到賽場上，雙方的比試逐漸進入了白熱化。衛熙和慕雅楓配合得極好，讓安祈一方防守得很是辛苦，可也沒讓他們進一球。皮質的馬球在雙方的球棍上游走，在一方停頓一會兒，就立即回被另一方搶走。兩方搶奪馬球的時候，木質的球棍時不時碰撞到一起，發出“啪啪”的聲音。

“哪里來的花香？”言暖動了動鼻子，感覺空氣中有淡淡的香氣漂浮。馬球別院里沒有種任何花，只在別院四周種了高大的樹木。這花香是從哪里來的？

“啪嗒”一聲巨響，安祈和衛熙同時搶球，手中的球棍相撞，安祈的球棍突然斷裂。斷裂碎片像被注入了力量，以閃電般的速度飛了出去，方向直指球場外的言暖。

碎片似飛鏢，帶著凌厲的氣勢對著她直奔而來。碎片在她眉心的正前方，越來越接近。她想站起來，想躲開，卻發現身體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了半分，她只能咬緊下唇，眼睜睜地看著碎片飛向自己。腦中閃過幾個模糊的片段，卻一個也抓不住。

對言暖來說碎片飛向她似乎是個漫長的凌遲，但其實不過眨眼的瞬間。球場邊的侍衛離她最近的也有一百米的距離，撲過來根本來不及。更何況事情發生的突然，讓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早已錯失了最快的時機。

碎片離她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了，言暖閉上了眼睛，等待碎片穿越眉心的那一刻。

“你想死嗎？”忽然她被拉起，睜眼時已經在衛紹崢的懷里。

“你……”言暖一時怔住，他臉上的焦急驚怕是為她嗎？

“有危險你不知道躲的嗎？閉上眼睛難道就沒事了？”衛紹崢的低聲罵道。“笨蛋。”

言暖忍不住失笑，關心人的話怎么從他口中說出就變了味。“是，皇上英明，臣妾笨得很。”難得的順著他說話，卻在看見他袖口上的血跡時變了臉色。“你的手臂……”他今天穿的黃色的龍袍，顏色很淺。袖口上的血跡看起來就格外的顯眼，那血不是鮮紅色，而是黑色！

碎片上有毒！言暖感覺身體瞬間冷了起來，不是意外，不是巧合，那是早有預謀。安祈握著球棍沒事，那么只能說這毒只能通過血液感染，或者是只有碎片那段有毒。可是安祈怎么能保證一定讓球棍折斷，并且飛向她呢，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毒害皇后？此時細想剛才的花香也透露著詭異。

莫非這些又是那天圣寺事件的幕后黑手所為？他是誰？既然能操控安祈，又適時放花香讓她不能動，這個人一定在場？他，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