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震天的驚叫聲打破了御花園寧和的氣氛。
“貴妃落水了,來人啊,快救貴妃娘娘啊。”常清的宮女茹煙尖聲大喊。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湖邊迅速擠滿了人。太監侍衛紛紛跳入湖中救人,眾人屏息看著湖面。
“讓開讓開。”李德庸的公鴨嗓在眾人背后響起。
言暖僵著脖子回頭,只見衛紹崢焦急地疾步走了過來。他沒有看她,擦身而過直視著湖面。“該死,怎么還沒救上來?都是廢物,朕要你們這些廢物有什么用,救個人都要這么半天。”衛紹崢不會水,只能站在湖邊干著急。
他說的半天,其實也不過須臾。湖面冒起水泡,一個侍衛抱著常清浮出水面,其余下水的太監侍衛也紛紛從水下浮上來,護著常清游向湖岸。
到了岸邊衛紹崢飛快從侍衛手中接過常清,她的眼睛緊緊地閉著,臉色蒼白如雪,唇上也沒有絲毫血色,胸口沒有一絲起伏。“清兒,清兒,你睜開眼,別嚇朕。”衛紹崢的語調中竟帶了顫抖。
言暖回過神,常清閉氣了,需要做人工呼吸,而這里恐怕除了她沒人會做。“讓臣妾來試試吧。”她上前一步,準備放平常清。
“你要干什么?”衛紹崢戒備地摟緊了常清,“你嫌害她害得還不夠嗎?想確認她死了沒有嗎?”
言暖頓足視線正對上衛紹崢嗜血的目光,感覺身上的血液漸漸凝滯。“我沒有……”
“送皇后去思過堂跪著,沒有朕的命令不準出來。”衛紹崢只睨了她一眼就不愿再看她,轉身抱著常清離去。“叫太醫院的所有人都到清琦殿……”
衛紹崢的聲音漸漸遠了,言暖還站在原地。身邊宮妃臣女對她指指點點,小聲議論。她聽不見她們在說什么,也動彈不了半分,身子好像是被定住了。明明是炎夏,她卻感覺好似回到了寒冬。
衛紹崢離去前的目光那樣熟悉,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她的目光。陰冷得如同臘月嚴冬,透著刺骨的寒意。那時只是冷,而現在這目光中還帶著一種鄙棄與決斷。他……已經開始嫌棄她了嗎?沒有調查清楚就認定了她的罪嗎?也是,有什么好查的呢,眾目睽睽之下,她“推”常清入水,再清楚明白不過了。若是上堂審問的話,這滿園的人都是證人。誰會想到一個懷有皇嗣的人會自己投湖呢?
“娘娘得罪了,請跟奴才們去思過堂吧。”兩個侍衛架著她出了御花園,走向了宮中最偏僻、最陰冷的思過堂。
思過堂,后宮妃嬪犯錯后思過的地方。言暖被思過堂高高的門檻絆了一下,踉蹌著差點摔倒。室外陽光明媚,思過堂內卻暗沉如黑夜,她閉上眼睛好一會才適應過來。思過堂很大,除了她面前的佛像外沒有任何擺設裝修,更突顯出思過堂的寬大和幽暗。
“主子不會以為咱這思過堂是游玩的地方吧。”一個尖刻的聲音響起,言暖循著聲音看去,是個著灰色衣服的太監站在佛像旁邊,不仔細看完全注意不到他。
言暖看了他一眼,緩緩跪在佛像前。思過堂的太監不比別處,一旦進了思過堂就終生不能再調到別處,只能在這陰冷的角落度過一生,是以思過堂的太監心理更是扭曲,對進了思過堂的妃嬪毫不客氣。而祖上定下的規矩,后宮妃嬪不得處置思過堂的太監,更讓他們肆無忌憚。
身后的門被“嘭”地關上了,室內的光線頓時消失,寬闊又空無一物的空間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言暖挺直腰背跪著,竭力收斂心神不讓自己多想,可思緒還是不受她控制。衛紹崢臨走前的那個眼神一直在她眼前晃,就像是如影隨形的鬼魅不肯放過她,在她的心上劃下一道又一道的傷。
常清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扳倒她,不惜以自己的孩子做賭注嗎?難道她就沒有衡量過孩子和皇后之位間的重要程度嗎?即使扳倒了她言暖,以常清的低微身份朝臣也不會同意衛紹崢立她為皇后的,她何苦出此下策。
佛像前的香升起裊裊的煙,一尺長的香燃盡了一根又一根。思過堂跪著受罰,膝下不是棉質的軟墊而是堅硬的木板,言暖的雙腿早已麻木,卻仍堅持著挺直腰背。
也許在常清落水時衛紹崢焦急失去了判斷的理智,但她相信他冷靜下來就會想出這其中的疑點。她就算是要害常清,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出手。她是個謹慎的女子,這種沖動愚蠢的舉動她絕不會做。她相信衛紹崢了解她的個性,他會想明白的,會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她在等,等他想明白的那一刻。
時間好像被拉長了,每一時每一刻都格外難熬。陰暗的屋子里透不過一絲光線,她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剛開始的時候還能從太監換過幾支香來計算時間,可當太監換過十多次香之后,她就記不清了。
“起來。”太監尖厲的嗓子沖著言暖喊道。
言暖仿佛在黑暗中見到了光明,“皇上放我出去了?”衛紹崢果然不負她的希望,他是了解她的。
“想得美,過一天換一個跪墊板子,這是思過堂的規矩。”太監粗魯地推開她,把原來的跪墊板子拿走,又換了新的。
言暖失望地立在一邊看他換,心里的涼意又深了一層。再跪下時,鉆心的疼痛讓她狠狠地咬著下唇才沒有叫出聲。跪墊不再是平整的木板,而是如搓衣板一樣,有著尖利的起伏。麻木的膝蓋跪在上面,再次恢復了知覺,而這知覺讓她疼痛難忍。
寂靜,沒有一點聲音,太監也不再換香,連他走動的聲音也沒有了。極度的安靜能讓人發瘋,恐懼一點一滴集聚心頭。言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兩天兩夜滴水未進,她覺得自己快要虛脫了。每每要倒下去的時候,她又憑著意志跪直了身軀。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傾心相許的那個人會如此對她。她也不信,他會這么無情。
膝下的跪墊又換了一次,現在的是鋪滿倒刺的木板。膝頭已經是一片血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到衛紹崢放了她的那一刻。心里的絕望一點點升起,又被她一點點壓下。她從不輕言放棄,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自己的選擇,衛紹崢一定會放了她的,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