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她被廢貶為靜妃后,人人都避她如蛇蝎,就連平日相處最好的妃嬪,她給予過恩惠的宮侍都沒有來看她的,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會來看她。言暖收斂起情緒,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她下了躺椅,整理下壓皺的裙角。“端王爺,請進。”
衛熙進了院子,目光在觸及到菜地的時候驚訝地看著她。“怎么在院中種菜?”一般后妃的院中不是稀世的花草,就是少見的觀賞果樹,哪里會有人種菜?
言暖一笑,沒有接話。“端王爺屋里坐吧。”
狹小的主殿被言暖改成了三部分,大廳用作書房和餐廳,東西暖閣分別用作她和齡菊的臥室。衛熙打量著大廳的布置,心頭似被人狠狠揪住一般。大廳寒酸得可憐,簡單的布置甚至連一般的富裕之家都比不上。大廳一側的墻壁上掛著一張殘缺的字畫,另一側空空如也。屋子正中放著一張卷了漆皮的桌子和三把破舊的椅子。桌子上鋪著宣紙,一幅字剛寫了一半。
“娘娘的字寫得不錯。”衛熙走到桌前,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字上面,不去想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天之驕女是如何在這樣簡陋的環境中生活。
言暖接過齡菊端來的茶壺,倒了一杯給衛熙。“茶不好,端王爺將就些吧。”這些茶還是以前剩下的,雖然走了味,但好歹比喝白水強些。
衛熙接過茶,簡單的用沸水泡茶,茶的味道一點也沒有出來。他握著手中粗劣的茶杯,心中的滋味一如這茶般苦澀。“你的茶具沒有帶過來嗎?”就算被貶,她的嫁妝也可以帶過來的,怎么會如此落魄?
言暖放下茶壺,目光放在桌上的字上。“沒事的時候練練字,但是始終進步不大呢。”她的茶具、衣服甚至連一些首飾都帶了過來,可是為了吃飯、治療膝蓋的藥,那些都已經打點給了御膳房和太醫院的宮人,她現在剩下的不多了,不能恣意使用。
衛熙知道她定是有苦衷,見她不愿說,他也不再追問。“娘娘太自謙了,你的字秀逸圓潤,只是不夠流暢,筆端常有凝滯。”
言暖點點頭,字如其人。遇到事情的時候,特別是關乎人生轉折的大事時,她就如這筆端的凝滯,猶疑不決。
“來,我教你。”衛熙放下茶杯,拿起毛筆在硯臺上蘸了蘸墨汁。他的字如行云流水,酣暢淋漓。“這樣寫就不會凝滯,你試試。”他示范過后,把筆遞給言暖。
言暖接過筆,按照衛熙的指點下筆,時間一點點過去,兩張宣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那字由開始的凝滯漸漸變得流暢飄逸起來,每一個字都比前一個要好。言暖翹起唇角,成就感慢慢爬上心頭。
鬢邊一縷發絲從頰邊落下,言暖伸手要把它別到耳后,卻有另一雙手比她更快。那手如玉般白皙,把她的鬢發別到耳后,在放下的時候似有若無地撫上她的臉頰。
言暖一驚“嚯”地轉過頭看衛熙,他們離得那么近,能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心跳聲。轉頭不過那么一瞬間的動作,卻似定格了一般,被拉長、放大。唇上的溫熱一閃而逝,清冽的氣息完全不同于衛紹崢的醇厚。言暖猛地倒退一步,驚慌中手一揮把茶壺碰飛了出去,掉到地上“啪”地碎成幾片,茶水流了一地。
猶如一個瑰麗的夢被打破,衛熙無限眷戀地盯著言暖的唇。手不自覺地攬住了言暖的腰,“暖暖……”“你……”言暖被驚得說不出話來,衛熙的大膽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這是那個因為她的靠近就臉紅的王爺嗎?這是那個害羞內斂的王爺嗎?這是那個只在遠處默默看著她,從不逾越的王爺嗎?
“暖暖,我喜歡你很久了……”衛熙在言暖耳邊呢喃,手上的力氣加了幾分,把言暖固定他在胸前。
言暖伸手推開他,“端王爺,快點放開我。剛才的話你沒說,我也沒聽到。”這話若是讓被人知道,他們兩個都不用活了。況且,衛紹崢一直很看重這個皇弟,若是他知道……“端王爺,我是靜妃,你的皇嫂。”
衛熙似被蜜蜂蟄了一般,圈著她的手松動了幾分,但隨即又緊了緊。“你是靜妃,不是皇后,不算是我皇嫂。”他抿緊了唇角,唇色因為他的用力而泛白。“是我先找到你的,你應該是我的。”他固執地不肯放手,目光牢牢地盯著她。
“我怎么不算?!”他的話深深地刺痛了言暖的心,她已經不是站在衛紹崢身旁的女子了嗎?她已經失去了和他并肩的資格了嗎?這十多天來,她一直刻意避開去想這些,避開想衛紹崢,無論是愛還是恨。可是衛熙輕輕的一句話,就徹底粉碎了她的掩飾。
“算又如何,不算又如何?”衛熙激動了起來,向來風輕云淡的臉上在這一刻布滿烏云。“當初是我找到你的,是我把你帶回來的,憑什么最后……”他猛地頓住,神色變幻不定。
言暖心知他是極敬重衛紹崢這個皇兄的,要他為了她而傷害衛紹崢,他定會猶豫。“再說這些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衛熙,不要讓我小看你。”衛熙的神情已經有一絲松動,她再接再厲地勸道。
“我……”衛熙低了頭,眸中閃過強烈的掙扎。午后的陽光透窗而過,在他臉上落下斑駁的光影,更襯得他臉色的慘白。“他如此對你,你還……。你有沒有,有沒有……”
以往的猜測在這一刻都化為了事實,言暖輕嘆,她不該招惹他的,不該在那個午后故意靠向他的胸前,她玩心大起的促狹之舉竟讓他沉迷。世事就是如此,往往一個無意之舉就會改變他人的一生。“衛熙,你是他的皇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衛熙頹然松開手,“為什么你總能那么冷靜?有時候我覺得你冷靜得讓人害怕,甚至……有些冷血。”他不相信他的心意她一點都不知曉,她是那樣聰明的女子,一個細微動作透露的信息都不會放過的人,怎么可能會看不出他的心意?可是她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忽略。
沉默在室內蔓延開來,誰也沒有動,誰也沒有說話。突然,衛熙抓住了她的肩頭,眼睛里的晶亮仿佛看見了保藏。“是不是因為言家,你不能連累你的家人,所以才留在這里。”
言暖一愣,為什么留在這里?這個問題她從未考慮過,留在皇宮里似乎理所當然,當衛熙提出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已然把這里當成了“家”。
“一定是因為這樣。暖暖,皇兄不可能滅了言家的,我去求皇兄,讓他放你離開,我去說他一定會同意的。”衛熙仿佛看到了希望,“這里不適合你,跟我走,你會喜歡上我的。”他信心滿滿地吻了吻言暖的發絲,“放心,皇兄一定會同意的。”
“誰說我一定會同意?”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他臉色陰沉地走了進來,“如果我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