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她,而且一定不能讓我丈夫知道她的所在,明白了嗎?”曾妍琳吩咐道,瞇起的鳳眼、冷冷的笑和那嚴厲的語氣,與她的外表柔美一點也不相符。
“明白。”兩個男人拿起桌子上鼓鼓的信封,應聲離去。在門外,與一個年輕的男子碰上了。但他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房里的人,就快步離開了。
他們剛剛離開,曾尛離就走了進來,看著姐姐迎著晨光失去了柔美的側面。那一年,他是第一次見識到,自己的姐姐原來不是那么溫柔的一個人。也許不只是不溫柔,而是……
“姐,你有盛、你有那個野丫頭的消息了?”在最后關頭,他及時改了口。這個稱呼,他當年用得順口極了,隔了這么多年之后,反而有些叫不出口。如果自己當年不是那么的驕橫,也許一切就不會這樣了。
曾妍琳轉過身來,嘴邊是一抹讓人覺得有些可怕的笑容,只有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她有這一面。在人前,她永遠都是那個溫柔善良體貼的賢淑女子,是男人心目中最佳的妻子人選。“昨天,你姐夫碰到她了。”
“那她……有沒有跟姐夫說些什么?”其實很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如果她過得不好,自己也算是禍首之一,即便那是因為那時候的他年少無知,可他確實錯了。
隨著年齡增長,當年那一點報仇似的快意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夜不能眠的痛苦。他竟然伙同自己的姐姐,把一個好好的女孩子送進了那樣一個可怕的火坑里!做多少的善事,都不足以贖這深重的罪。
曾妍琳唇邊的笑意更深,也更冷。“沒有。他們還什么都來不及說,因為當時揚正在談生意。但是他給了她一張名片,我擔心她遲早會找上門來,所以……”
曾尛離看著姐姐嘴邊的笑容,心里微微一震,這個笑容跟當年她將盛妖丟到火坑里時一樣,很可怕。他知道,姐姐未說完的話是: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如果讓你找到她了,你打算怎么做?”
又像當年那樣嗎?遭受了那樣的痛苦,盛妖是如何活過來的?如何能夠堅強地走到今天?在心里,是否恨著他?她還好好地活著,卻沒有回來報仇,這是怎么樣的胸懷?
曾妍琳輕輕地哼了一聲,聲音里隱約有種嗜血的味道:“還不確定。但是,我不會讓任何人破壞我的幸福。不管是誰,都不可以!”
曾尛離沉默,定定地看著他那變得面目全非的姐姐,心底輕輕地嘆息。為什么姐姐到現在還不明白,盛妖根本就不會威脅到她的幸福?如果她要那樣做,她不會到今天都不曾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不是嗎?“姐,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你和姐夫也已經結婚了,難道……就不能把過去的一切都拋開嗎?”
曾妍琳猛地轉過身,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弟弟。“小離,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難道忘了,她當年是怎么勾引你姐夫,怎么想破壞你姐姐的幸福的嗎?你難道忘了她把揚對你的疼愛全都搶走了,甚至連揚對我的關心和在乎都少了很多?你難道忘了,她竟然誣陷你對她有不軌的意圖,害你差點被姐夫揍?這些,你都忘了嗎?”
曾尛離轉開視線,看著窗外。“姐,我沒忘。可是,這些都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和她都還是孩子,還什么都不懂。”
所以自己才作出了不可原諒的事情,難道在多年之后,還要這樣錯下去嗎?更何況,當年盛妖根本沒有誣陷他,他卻是差點就侵犯了她。而那些所謂的勾引和搶了疼愛搶了幸福,根本就是他們心胸狹隘而產生的偏頗想法,跟盛妖無關。
“姐,我在想,這么多年來,她都不曾出現過,就足以說明她并沒有想過要回來把這一切告訴姐夫。我們能不能,不要再這么過分了?她又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這樣趕盡殺絕,不是太殘忍了嗎?就算做這樣的事情不會下地獄,我們難道不該為小睿積一點陰德嗎?”
“小離!”曾妍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弟弟。“你在胡說什么?我殘忍?你竟然說我殘忍?如果不是她的出現,我跟揚就不會發生這么多的波折,而是順利地結婚成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是因為她的存在,我差點就失去了他。就連她消失之后,揚還不愿意跟我結婚,要不是我有了睿兒,說不定他根本就不會成為你的姐夫。即便到了現在,我還是提心吊膽,生怕他突然要離開我們母子。你現在竟然說我殘忍?如果不是她不知廉恥地勾引你姐夫,我又何必這樣費盡心思?你以為我喜歡做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嗎?我不過是想守住自己的幸福而已!”
曾尛離看著她幾近扭曲的臉龐,伸手拍撫著她的后背,讓她安靜下來。“姐,對不起,我說錯了。你別激動,別生氣。”
曾妍琳推開他,抓住他的手臂,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小離,我知道你心軟了,我也不想這么做。但是你要知道,如果她真的出現了,把這一切告訴揚,別說我的幸福沒有了,他還不知道會怎么對付我們呢。更何況,你現在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要是她故意制造誤會,讓雨蓮以為你跟她有什么關系,那就麻煩了。不要忘了,她最擅長的就是勾引男人。所以,我們絕對不能一時手軟,留下禍患,明白嗎?”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雙很亮很勾魂的眸子,只是那么一眼就會讓男人產生好好保護她的欲望。當年她也是靠著這一點,搶走了揚的注意和關懷。多年以后的今天,她絕對不要再讓自己陷入到了那樣的局面當中。
“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會亂說話了,你是我姐姐,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我聽你的,你說什么我都會支持你的。”
曾妍琳看著他真誠的樣子,高興地笑了,拍著他的肩頭說道:“你真是我的好弟弟!”
在朝陽的霞彩中,姐弟兩相視而笑。萬般打算,盡在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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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們還在夢中的時候,祈暗玦開著機車,載著心愛的女人在各家各戶門前經過、停留再離開。看著自己的女人將一份一份報紙放入別人的郵箱當中,小臉因為寒冷而紅彤彤的。但是眉宇之間,少了那股讓人揪心的憂郁,變得異常平靜,也許還有一點不易覺察的快樂。
察覺到自己心底無盡的寵愛,祈暗玦不由得有點自嘲地笑了。要是讓人知道一向不到太陽曬屁股絕對不起床的他,竟然在天還沒亮的冬日早晨逐家逐戶地送報紙,一定會笑掉大牙。
可是,誰讓他不能無視她的情緒,而逼著她在這個時候躺在暖烘烘的被窩里做夢呢?雖然認為她所謂的自尊其實很沒必要,女人就應該讓男人寵,這跟自尊無關。他是喜歡她,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那種,又不是情婦依附于他,而是依靠自己的男人,就算她從此什么都不做,也跟自尊無關。
可是,她就那樣直直地看著自己的眼睛,里面是懇求。他知道,如果自己把心里的話說出來,那晶亮眸子里肯定會出現更多的憂郁再加受傷。如何忍心讓這雙歷經痛苦卻依舊清澈的眸子,因為自己而變得黯然下來?
無法說服她讓她好好地歇著,又舍不得讓她在大清早踩著破自行車一個人去送報紙,只好無奈地給她充當司機咯。但這種活,真的不是人干的。在餐廳和咖啡店當服務員,他都沒話說。可是一個女子大清早地跑去送報紙,這什么跟什么啊?
他應該再霸道一些,載著她馬上飚回去補眠的,可是每當她下車把報紙塞到別人的郵箱里,重新回到坐在車子上的他面前時,唇邊都會帶著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一抹笑容,把他所有要說的話都堵在喉嚨里。除了幫她將圍巾拉緊,不讓冷風吹疼那白皙的肌膚之外,他什么都沒做。
終于,在太陽離地平線有一小段距離,在大地及萬物之上灑下萬丈霞彩的時候,盛妖的工作完成了。伸手撥一撥有些亂了的劉海,看著這個一整個早上載著她亂跑的男人,淡淡地笑了。
說實話,昨晚兩點才睡,早上四點多又爬起來,真的有些累,眼睛也很澀。可是,看著那美麗的朝陽,看著這個不顧一切幫她的男人,心里暖暖的。不只是身體上的,更重要的是總在寒冷和受傷中的心。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傷痕累累,已經堅強得不再害怕不再會因為殘忍的現實而難過,可此刻才明白心底其實還是存了一份渴望。
轉過頭,對上祈暗玦直直地看著自己的視線,紅著臉,但終于沒有低下頭。微微地笑著,真誠地說道:“謝謝你。”
祈暗玦伸手揉揉那手感極佳的發絲,笑道:“傻瓜,跟我說什么謝謝。快上來吧,回去再睡一段。”
盛妖深深地吸一口氣,抿著嘴笑著搖頭。“我現在精神很好,我想到處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也許是因為心情好了,所以覺得精神也好了很多。
祈暗玦差點又忍不住翻白眼,一把拉過她,讓她像昨晚那樣跌坐在自己面前。身子微微傾前,呼吸就在她耳邊,滿意地看到她微微縮起肩頭抵抗。“大清早的,人家還沒起來呢,你找什么工作。我不是說了嗎?我一定會幫你找到更好的工作的,你不要瞎著急好不好?”
盛妖搖搖頭,沒有露出苦笑。雖然他介紹的工作她恐怕做不了,但心里有希望的火苗在反跳躍。“我真的很感謝你的關心,但是你幫我找的工作,我恐怕做不了。不過沒關系,我相信一定能找到另一份合適的工作的。”
祈暗玦拉起她的手,圈在自己的腰上。“你放心,我給你找的工作一定是你能做的。而且我保證,我不會在背后做任何的手腳,絕對只是讓你憑著你自己的能力去做好。抱住了,我要開車咯。”
盛妖張嘴還要說什么,卻因為車子的突然飛馳而只能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才出口的聲音消散在風中。在心底輕輕地嘆息,對他的霸道相當的無奈。
不過,試著去相信一次吧。這樣想著,竟然覺得有些困了。
祈暗玦注意到她閉上的眼睛,也注意到她雖然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腰,身子卻竭力地拉開距離,不愿意貼著他的。于是壞笑著一手摟住她的腰,用力地將她的身子按到自己懷里,滿意地看到她吃驚地睜開眸子。黑眸中有些無措,有些尷尬,但無比迷人。
前方,霞彩萬丈的朝陽掛在空中,把溫暖投送到到人家。,經過露珠洗禮的大地萬物在晨光中,散發出誘人的光。迎著陽光飛馳,就像迎著希望奔跑……
經過一個小店的時候,祈暗玦下車買了早餐。至于午餐的飯菜,還是讓別人送上來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回去好好休息,她都快就這樣睡著了。
回到家里,樂安剛剛起來,拿著小牙刷在可愛地刷著小牙齒。看到他們回來,趕緊把嘴里的泡泡吐掉,擦干凈就跑了出來,大叫道:“媽咪,爹地。”
祈暗玦看著他跑出來,下意識地蹲下身子,張開懷抱等著他的投入。也許是因為以前父親這個依靠的缺失,所以現在突然有一個人像爸爸一樣疼愛他,他顧不得真假是否合適,就完全投入到這份親情當中。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叫過的緣故,從祈暗玦答應他做他爸爸的那一刻起,他跟他說話就總愛先叫一聲爹地,不管什么時候。
盛妖看著自己的兒子叫著爹地沖進祈暗玦的懷里,吃驚的同時還有尷尬。昨天晚上她還能以為安安只是睡糊涂了,那么現在她開始意識到,安安是真的把祈暗玦當爸爸了。祈暗玦好像也不介意,但這是不對的。
“安安,你跟媽咪到房里來。”她第一次這么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這么嚴肅地跟他說話。雖然她能明白他對父愛的渴望,可她不能允許他隨便就叫別人爸爸。祈暗玦也許很大度不在意,可他還是一個二十歲的小伙子,有一個五歲的孩子叫他爸爸對他影響不好。
正在跟祈暗玦笑鬧中的樂安一下子愣住了,包括祈暗玦。不解地看著盛妖,繼而從她的眸子里明白了她的情緒由來。他把懷中的安安放到椅子里,將熱騰騰的早餐放到他面前。“快吃吧,涼了可不好吃哦。”
接著,他又把耳朵湊到安安的耳邊,低聲說道:“不用擔心,你媽咪那邊有爹地幫忙搞定哦,安安不會被打屁股的。”
祈暗玦將盛妖拉到房間里,關上了門。
樂安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后,意識到自己好像做了讓媽咪不高興的事情。可是面對從未有過的美味早餐,他很快就把事情給忘了,埋頭開始跟香噴噴的早點奮戰。
“你要干什么?”盛妖撥開他的手臂,自己走到窗邊。安安的胡鬧,讓她非常的難堪。
祈暗玦轉過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兩道視線就這樣交匯在一起。“妖妖,安安叫我爹地,你為什么要不高興?難道,你連孩子對父愛的渴望也要扼殺嗎?”
“可你不是他的爸爸,他怎么可以這樣胡鬧?”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會突然涌起那么強烈的情緒。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算什么,只知道有好強的一股大潮往上涌,亟欲找到噴發的口子。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憤怒,不是對安安,而是對自己。
“妖妖。”祈暗玦溫柔地喚她,深深地看著她,一下子就讓盛妖安靜了下來,愣愣地對上他的視線,再也移不開。因為那里面,有太多的真誠太多的柔情。
“我去幼兒園接他的時候,一下課孩子門就又叫又跳地從教室跑出來,撲向父親或者母親的懷抱。而安安慢慢地走在孩子們的中間,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有眼睛里有壓抑的羨慕。于是,我無法控制地大聲地叫他的名字。他愣愣地站住了,然后綻開驚喜的笑容。當時,有幾個孩子在他的身邊討論,我是不是他爸爸。我聽到了安安低聲地叫道,他是我爸爸。然后跑到我的懷里在我耳邊說,叔叔你能當一天我的爸爸嗎?我很震驚,我想如果在這個時候我還能拒絕他,我就不是人。那時候你不在,所以你可能不明白當大伙都知道他是有爸爸的孩子時,他有多快樂。
出了校門口,他還有模有樣地跟我說謝謝。我想也不想就告訴他,我不只有今天會當他的爸爸,我會一直都是。當時他坐在副駕駛座,聽我這樣說馬上爬到駕駛座來,抱著我的脖子大喊我有爸爸了……”
盛妖聽著他緩緩道來,早已經淚流滿面。她也曾是一個沒有爸爸疼沒有媽媽愛的孩子,比誰都明白這種心情。可是她以為自己的疼愛能夠讓孩子快樂的,事實卻不是這樣。她對不起安安……
祈暗玦將她摟進懷里,依然溫柔地道:“不管他的親生父親是誰,以后我就是他的爹地。我會好好地愛你照顧你,我也同樣會給安安父親的愛。我知道你還無法接受,也許心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那么就試著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好好感受這改變就好。”
“可是……”
“噓——”祈暗玦止住她的話,輕輕地拍撫著,讓她慢慢地安靜下來。
……
吃過早餐,盛妖就在祈暗玦的威逼利誘下,乖乖地到床上去睡了。這會,她正在甜甜的夢里呢。
然后他就開車送樂安去幼兒園。在幼兒園門前,樂安用力地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地親著他的臉,大聲地跟他說再見。
祈暗玦看著別的孩子都看著這一幕,心酸地笑了。這個可憐的孩子,真的太缺少愛了。父親對兒子的情感,在這一刻充溢在他的胸口。“快進去吧,爹地晚上回來接你哦。”
孩子終于甜甜地笑了,隨著眾人一起進了教室的門。
他在教室外站了好一會,才轉身離開。手伸進兜里,拿起手機撥了好友的電話。
就讓他來,為他們撐起一片無雨無云的晴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