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宮。
清和宮于御花園的深處,一大片臘梅、三月桃及八月桂與青松林團團圍繞,終年香氣襲人,粉蝶翻飛。宮前有一條蜿蜒流淌的小河,冬日也不凝冰。河水清沏見底。魚兒曳尾而動,在青綠的水草中嬉戲……這清和宮不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建筑裝璜,在整個后宮是最好的,不難看出其主人的地位與受寵程度。
清和宮的主人此刻正獨自倚在一棵盤根錯節,枝葉茂盛的臘梅樹干上。頭頂上是如朝霞般燦爛的朵朵臘梅,鮮紅的花瓣黃色的芯蕊,妖嬈透著高潔。片片落花隨風飄浮,揚揚灑灑,地上已鋪了一層薄薄的花瓣。他無意識地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朵結束了短暫生命的臘梅花。舉在眼前凝視著,任那股淡雅的香氣將自身埋葬……
王兄突發奇想駕臨鳳鸞宮,第二天丑后又交出了無可挑剔的試貞布的消息,在宮中這個貌似平靜的大湖泊里,宛如扔下一塊巨石,激起了千重巨浪。風流倜儻,相貌奇秀的至高無上的王上,昨夜竟然臨幸了奇丑無比、行為怪誕的王后,這件事本身就很具備新聞的特質,所以,當王太后的寢宮里出現了那塊子虛烏有的試貞布的同時,清和宮的主人南宮欣宇在第一時間也得到了同樣的消息。頓時,南宮欣宇好似受到了重擊,當場默默地扔下銀筷,轉身走到臘梅林來。
一只長尾黃蜂從花叢中穿飛下來,在如鋪了花氈的地上停了一會兒,竟然飛到了南宮欣宇捏在手上的那朵落梅上,不住地嗅著,沒有離去的意思。
南宮欣宇的心,卻已飛到了鳳鸞宮。他不明白自已,為何會對婉兒這般牽腸掛肚時刻惦記。難道是為了那一夕之歡嗎?盡管難以忘懷那夜的繾綣與纏綿。可好像不全是,就在與婉兒下棋的那夜,南宮欣宇的心里,有位性格特異,貌勝奇芭的人兒就成了那兒的常住代表。每每想起她,心里好像藏了一只活蹦亂跳的小兔,又似偷喝了蜜似的,慌亂而甘甜。沉醉過后,她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那付丑樣,她那特定的身份地位,又讓南宮欣宇的心如灌上的水銀與醋的混合液,沉且酸!
無眠的夜里,南宮欣宇總是不停地告訴自已:別想了,一切都當成過眼煙云吧。別忘了,她是王嫂!
告誡無效,反而更把自已甩進矛盾無助的深淵里。
當試貞布之事傳到南宮欣宇的耳里時,南宮欣宇簡直要崩潰了!他覺得那就是一把銹鈍的刀,正準確無誤地往自已的心臟一點一點地扎進,沒有血流出,卻疼痛無比,而這種痛,竟是無法言說的!
在氤香四溢的臘梅樹下,南宮欣宇進一步地安慰著自已:婉兒是王嫂啊,她與王兄同床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自已不應該難過與痛苦的!自已才是做了違背人*倫的事情了呢,竟然和王嫂的婉兒有了魚水之歡!趁那夜之事無人知曉之前,快忘了婉兒吧,忘了她,她是王嫂,這個身份是永遠也不會改變的。就當那夜是做了一個夢,一個甜美卻透著心酸的夢!
安慰恐嚇的話全說完了,心里,卻更牽掛婉兒了!如蟻般蠶噬的內心,還有一絲怨恨慢慢地浮了上來:婉兒,你怎能負我呢?你不該的!
……
“二殿下,二殿下!”一個嬌俏溫柔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什么事?”無情無緒。
“太后娘娘派人傳旨,請二殿下去祥和宮一趟……啊?二殿下別動,你的手上有只黃蜂哩。”說著,一只玉腕懸著一方粉色的繡帕拍了過來。
南宮欣宇將手中的花瓣往地上一扔,看了一眼有些夸張的宮女,無聲地走了。
進了祥和宮的寢殿,南宮光欣宇覺得有些不太對頭。殿外的長廊及偏殿上空無一人,連總像浮雕似站在簾帷后的宮女也不見了。
南宮欣宇站在重重疊疊的帳幄外,略略地提高聲調:“母后……”
“進來罷,哀家在里頭呢。”
回答的聲音有些低沉,有些不悅。
南宮欣宇挑簾進去,只見母后穿著一襲絳紫色的棉襖裙躺在鋪了厚厚狐毛氈的榻上。衣上暗淡的色彩連累了臉色也有些暗沉,見南宮欣宇站在眼前,王太后看也不看,突然,她厲聲地說:“孽子,你還不跪下?”
跪下?母后這是怎么啦?怎么一下便翻臉?這樣厲言疾色地對自已,懂事以后好像是第一次!
“母后?”南宮欣宇微弓著腰,有些茫然,有些探詢。
“闖下滔天大禍還不跪下嗎?”王太后翻身坐了起來,深潭不見底的眼眸里已出現了憤怒火星。
南宮欣宇有些心虛,雙膝不由自主地軟了一下,順勢跪了下來,“母后,兒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對,你不懂!別以為做了什么可瞞天過海,南宮光宇跟前可以瞞得過去,可,能瞞得過哀家的這雙眼睛嗎?”
母后的這雙眼睛是厲害,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可是,她又看到自已的什么呢?南宮欣宇在心里犯著嘀咕。
王太后伸出纖長的手指重重地點了一下南宮欣宇的額頭,咬著牙道:“你個孽子!前夜在鳳鸞宮做下的事就忘了?你真不知深淺啊,王后是你的王嫂,豈不論她長成那付可怕的樣子。她就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你也沾不得啊。前夜若不是哀家棋高一著,還有你那個不知羞恥的丑嫂昨天早晨的那番精采的表演,現在你還能好端端地出現在這里嗎?”
啊?原來母后知道前夜的事啊!南宮欣宇頓時如被抽了脊梁骨似的,臉倏時紅透轉紫,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雙手扶地跪著。
見南宮欣宇被徹底鎮住了,王太后放緩了語調,慣有的沉穩與笑容一點點地回到了臉上,“起來吧。找你來還有另外一件大事。哀家決定了,過完年,新年的二月二,龍抬頭那天,是個好日子,這天,哀家準備將小儀迎娶進宮。你別再跟哀家說那些不著調的理由。小儀不管是出身還是品貌,哪點配不上你?出了前夜那種不堪的事,一部分的責任在哀家!都怪哀家以前太放縱你了,隨你胡意亂行。這回哀家說死了,你說什么都沒用!好了,你回宮吧。”
南宮欣宇還能說什么呢?心里亂糟糟的。
垂頭喪氣地出了祥和宮,不自覺中,卻往一個日思夜想的去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