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將大哭大鬧的紫夭兒打發走,南宮光宇覺得自已的腦袋都要炸開了!
辰星偏西,月如殘鉤,清清冷冷的光輝灑滿了各處的宮殿。凄厲的夜風卷著落葉敗枝撲向宮門木窗,風兒穿過之處,留下一陣如哭泣般的“嗚嗚”聲,聞之,內心蔓涌起莫名的傷感。
御前管事太監朱公公抱著拂塵站在簾后,示意一個小太監端茶進去。
小太監年紀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小模樣兒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怯怯的女兒態。他怯生生地望了一眼盛怒中的南宮光宇,遲疑著,小小的身子止不住發著寒顫,托盤上的茶碗“簌簌”作響。
“有什么好慌的,還不進去?”朱公公扳著沒有一絲肉彩的臉腮,舉起拂塵輕聲喝道。
小太監慌亂地答應著,急急忙忙端起茶盤就往里走。肯定是太緊張了,一不小心踩著了曳地的帳幄,將他絆了個狗啃屎,手中的托盤頓時飛了出去,那只名貴的白玉瓷藍粙素繪茶盅也不能幸免,當場粉身碎骨,和香氣繞梁的茶水一起撲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這下,見過世面的朱清公公也忡怔了!
要知道,這只茶盅是先王的遺物,也是南宮光宇最喜歡的!
小太監早已嚇得魂飛魄散了,苦苦哀求管事公公替他遮掩一二。
偏在里屋如困獸般打著轉的南宮光宇聽到了,大聲斥道:“蠢材!又是什么東西給砸了?”
小太監這時只能跪著朱公公的面前,不停地合手祈拜,求公公超生!
朱公公看著可憐,正要開口回答,卻見到南宮光宇大步地走了出來,“王上……”朱清囁嚅著,且擋在那灘茶跡眼前。
滿地的碎片與渲騰的茶香味,這怎么擋得住?
南宮光宇稍一注意,頓時勃然大怒:“來人,將這賤奴才推出去斬了!”
朱清忙跪下求情:“王上,這個孩子是剛從德育宮分過來的,對咱們玉和宮的環境還不熟悉,再加上對王上心存敬畏,一時心慌才失手將茶盅摔了……王上,饒了他這一回吧,他下回一定不敢了。”
小太監早嚇蒙了,如一只小狗一般趴在地上,渾身顫栗。
在屋外的宮女、太監全進來跪下,磕頭如搗蔥!
“哼,還有下次?拖出去仗斃!”南宮光宇余怒未消。眾人求情的結果,只是將“斬首”改為“仗斃”!
這算什么呀?都是一個死!而且“斬首”比“仗斃”來得更麻利、爽快些。
就在認為這位小太監必死無異的時候,從殿外飄進來一個如鬼魅般的身影!
太監們忙爬了起來,在南宮光宇的面前組成了“肉體長城”,以防這鬼魅傷害到王上。
渾身著黑,用一塊長長的黑色面紗從頭蓋到腳的鬼魅,發出一陣尖厲的笑聲:“哈哈,就憑你們能攔得著我?想活命的快閃開!”
太監的隊伍頓時東倒西歪,人人隨時準備撥腿逃命。
朱清知道自已無路可退,往后退會死得更慘!便抖著個膽子顫微微地問:“你是哪路的英雄好漢?有什么要求請盡管提,千萬別傷了咱們的王上!”
“好個忠心的奴才!幾年不見便不認識我了?廢話少說,我今夜也不是奔著你來的。閃開!”一道黑色閃過,朱清的整個人已退出了幾丈遠,靠在粗大的木柱上喘著大氣。
一直沒有說話的南宮光宇,黑魅剛出現的時候,他似乎有些緊張,有些不知所措。可聽了黑魅的幾句話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撥開從群,往前走了幾步:“那么說大俠是奔著朕來的了?”
那黑魅嘎嘎地冷笑了幾聲:“怎么,害怕了?”
“朕也什么好怕的?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是嗎?”黑魅縱身一躍,一手拽起南宮光宇的肩頭,一陣呼嘯而過,南宮光宇與黑魅一下不見了蹤影。
這時,闔宮上下的太監宮女才從驚慌中清醒過來,哭聲震天地喊人傳宮中侍衛。
其實,他倆并沒有遠遠的離去,只是閃進了宮中一處早已荒蕪的宮宇。
這座叫“景和宮”的宮殿在宮主清茹意外地去世后,就一直任由著鳥雀蟲鼠在這里快樂地生活。
此刻,原先的寢宮里被點上了紅燭,將一股濃烈的怪味熏了出來。
南宮光宇睜開眼一看,昏黃的燭光下,眼前是一片的破敗,塵土滿地,已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帳幄被撕成了條狀,長短不一地歪掛著……這里,怎么這般眼熟?
“怎么,八年時間就忘了這個地方不成?”黑魅聲聲冷笑。笑聲中,卻透出一股寒愴與悲涼。
南宮光宇越發肯定眼前的是誰了,修長的鳳眸里漸漸地蓄了淚水,嘴角抽搐著,他伸手想去揭黑面紗,伸到半途又覺得不妥,顫著聲問:“倩茹!倩茹是你嗎?你還活著?”
黑魅閃到一邊,拿衣袖輕輕地試去銅鏡上厚厚的灰塵,頭也不回地說:“我不知道倩茹是誰!我只想告訴你,你南宮光宇要善待那位要被你斬首仗斃的小太監!他若出現一點差錯,你到時別悔死!”
“他是誰?”
“他是正義的化身,民族的希望!”
這話也太懸乎了吧?南宮光宇心內有些好笑,剛想再深問幾句,眼前黑影一閃,這個黑紗蒙面人不見了。
南宮光宇追出去,只聽見對面的屋脊上先是傳來了一聲口哨,隨即丟過來冰冷的話語:“今夜跟你說的話,希望你別就著御酒喝了!你給我記住,我來去自由,取你的首級也是反掌之間!”
注意巡看,卻什么也沒發現,只聽得屋脊上傳來了持續不斷的鴿子的“咕咕”聲。
南宮光宇重重地嘆了口氣,思緒,突然變得很紛亂起來。思緒的觸角,都往八年前飄去。
步覆沉重地走出“景和宮”,碰見了領著大隊侍衛太監的前來尋找的管事太監朱清。
一支支伸著火舌的火把,將眾人的臉映得分外憔悴。
朱清猛一看到南宮光宇,將火把往地上一扔,跌跌撞撞地撲過來:“王上,王上!你沒事吧,沒事吧?”
“沒事,你讓眾人都退去吧。”南宮光宇盡量將聲調持穩,仍然掩不住一絲顫抖。
在回玉和宮的路上,南宮光宇有意落后了幾步,對朱清耳語道:“你沒覺得那個蒙面人的聲音好似在哪聽過?”
朱清扶著南宮光宇,點頭道:“奴才聽著耳熟,她像是-”
南宮光宇接過話頭:“是倩茹。”
“可倩茹娘娘已去世了八年了呀,奴才親眼看著裝殮的。”
“所以朕也疑惑了。對了,方才的那個小太監是什么時候進宮的?叫什么?”
“那小太監是上個月進宮的,還沒到凈身的年齡呢,七歲多一點,他叫俊浩,大家都叫他‘小耗子’。怎么啦,王上怎么想起他來了?”
南宮光宇邪魅地笑了笑:“你將那小子送到王后那里去,朕這邊的太監多得數不清,王后新來,她缺人。”
心里卻笑了:這小太監是個燙手的山竽,轉給丑后剛剛好,弄不好就燙死她去。小太監好便好,不好,那蒙面人只會找丑后算帳,與自已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