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龍陵國關押重刑案犯的地方。
這些人在沒有到這里以前的身份,大都非富則貴。有很多人是朝中的官員,其中也不乏皇親貴胄者。也有極少一部分是犯案累累的江洋大盔、殺人越禍之輩。
天牢也是刑部的大牢。能驚動刑部來審理的案子本就非同小可。如果再加上無需審理,直接定罪那就更加是非同一般了。而擁有這樣了至高無上的權力的人,除了龍陵的天子,還能有何人?
這便是所謂的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了吧?前一刻還是被稱為‘愛卿’的人,此時已身陷牢籠。這不能不讓人暗自感嘆命運的無常,人生際遇之難測。
基于隱密與安全上的考量,大牢就設在了刑部總堂的地下。這里有著全刑部最好的侍衛不分日夜輪流把守。固若金湯的守備,加之危險重重的機關,讓整個大牢宛若銅墻鐵壁般牢不可破。用刑部的話就是‘連只鳥也飛不出去’。想要從這里逃出生天,那就是癡人說夢。
而恰恰正是這樣一座毫無縫隙可鉆的大牢,卻讓一名手無傅雞之力的文者逃了出去。當然,這是后話,我們暫且不提。
跟隨著刑部執事一路來到了天牢所處的假山前。按開了山石上的機關,巨大而厚重的鐵門打了開來。走過一直朝下的階梯,視野逐漸開闊。
雖是處于地下,但是四周墻壁上皆是用松油點燃的火把。照得整個牢內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由于整體位于地下,終年不見天日。所以大牢內陰暗而潮濕,散發著一股霉味。
走過遍是侍衛把守的漫長的通道。來到了排列有序,縱橫交錯的一個個鐵鑄欄柵的監牢外。
在獄卒的領路下,莫嚴君來到了關押著李銘宇的牢籠外。
隔著那一根根的鐵柱,他只看到了李銘宇那有些佝僂的背影。
門被打開,過低的門沿讓莫嚴君只能低著頭走了進去。隨后,獄卒帶上了鐵門,好讓二人能夠安心獨處。
“銘宇,我來看你了。”莫嚴君走到李銘宇的身側,席地而坐。輕拍了一下李銘宇的右肩道。
“我一名階下之囚,何德何能敢勞煩莫相屈尊至此。”李銘宇始終保持著原狀,并未回轉過頭,聲音有些沙啞的道。
聽出他話語中的不滿,莫嚴君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當日事發之時,他并未在場。與他這‘外人‘何關。“銘宇似乎在責怪本相來遲了?”
“銘宇怎敢如此?”
“若非如此,為何連正眼都不敢看本相一眼。”請將不如激將,莫嚴君繼續言道。
李銘宇似乎是氣極一笑,“我不敢?我問心無愧又有何不敢見人!”
莫嚴君至此方才見到李銘宇的正臉。
也只不過兩日的功夫,他便消瘦至此。昔日純凈俊朗的風采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憔悴與落沒。
“那為何被指‘勾結外邦,反亂叛國。’而沒有加以辨解?莫非是事情屬實?”
“我李銘宇行事,上對得起天地君王,下對得起父母黎民。倒是丞相大人,可有做些不為人知之事?”李銘宇睜著他那通紅,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盯著莫嚴君問道。
“如果我說沒有,你可相信?”莫嚴君反問道。
“莫相既然敢做不敢當,銘宇已無話可說。”事已至此,仍不肯說對他明言。李銘宇甚是心灰意冷的道。
“就是刑部判罪也需要有一個確實的證據,何況就連我本人尚且不明之事,銘宇這般的肯定。倒讓嚴君甚為好奇了?”平日里對他甚為敬畏的人,竟然也敢怒顏相向。這個中的原由想必便是造成今日局面的禍源了。
“好,那銘宇就成全丞相的這個心愿。”李銘宇深吸了一口氣,一咬牙下了決心。
“銘宇與丞相同朝為官已有六載了吧?”還記得他入朝之時,眼前人也不過是年僅十八歲的少年。在見到的第一眼,他還不敢相信,如此青澀年紀的人,便是名聞名遐邇的布衣之相。
“不錯,你是永鄴四年的科試狀員。”當年還是他親點的呢!
“當年銘宇中得狀員之時,丞相還只是十八歲的少年郎。我雖是癡長了四載,卻深為丞相智才所折服。故始以恩師視之。”“李銘宇稍一停頓,又繼續言道。“多年來,一直以您為尊.因仰慕恩師的書法,常以之為貼,臨摹效仿。故此對丞相的筆跡再清楚不過。”
“還記得你的那貼<賀蘭詞>連皇上都未看出端倪來,可見我的筆跡你是仿得唯妙唯肖的了!”連久識他字體的子毅都無法辨認,可見銘宇功力之深。
“既然丞相也這般認為,那想來銘宇是不會將筆跡看錯了的。”那封密函上所書內容他可倒背如流。對于上面的字體也同樣看得千真萬確。
“銘宇你說的仔細些!”莫嚴君一皺眉,一臉嚴肅的道。此刻他能深深的感覺到事情已超出他的意料的嚴重。
“那好。就從丞相壽宴酒醉離席之時說起。我因放心不下恩師便尾隨著離席,出了御花園。在路過假山之時,突然不見了丞相酒醉的身影。耳邊卻隱約的傳來兩人的低語聲。我便悄悄的靠了過去...丞相猜我看到了什么?”李銘宇停了下來,問了一聲。
“你看到了什么?”
“借著月光,我看到了丞相大人...已經一改酒醉之態的您,正將手中的東西交給另外的一個人。而這個人卻正是當日早朝時賀壽的巫丘國使節...”那天是皓月當空,他看的是清清楚楚。
“當時我還在納悶為何恩師要僑裝酒醉,單獨來見巫丘國的使節呢。直到第二日我方才明白...”既便是親眼所見,對于恩師的所為他也從未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莫嚴君在旁靜靜的聽著,雖是疑問重重,卻并未試圖打斷。壽宴上,他因與子毅對飲,不消片刻便已醉得人事不知。何時又與人密謀了?
李銘宇看了一眼莫嚴君,繼而又言道:“第二日尚書府中收到了一封邀我赴約的匿名信函。信中提到我正疑問之事,為了一解心中疑惑,我便前往‘一品茶樓’赴了約......”深吸了一口氣,以平撫激動不已的心緒.“如果沒有那一封密函,到現在我也同所有龍陵人一樣,還是被蒙在谷里。”
“銘宇見到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稱是巫丘國密使,勸我與之合作.又言我龍陵朝中一位高權重之人,已然是他們的人。為了取信與我,他拿出了一份龍陵的軍事布署圖...”李銘宇說到這,已是激動不已。
“而上面恰恰是我的筆跡,是嗎?”莫嚴君輕輕一嘆。
“看來,丞相大人是承認了?”
“既然銘宇已然認定是嚴君所為,為何不在朝堂之上向當今的皇上呈報?反而要為我消毀證據?”
“丞相就算再有過錯,但必竟是我李銘宇的恩師。”雖是心中深感沉重與悲痛,卻無法眼見自已所敬畏儒慕的人有絲毫的損傷。這就是他的悲哀。
“這份恩情便可以令你慷慨赴死?”莫嚴君心底涌過一陣酸澀。這樣的情誼讓他如何承受。
“如果以我的死能換得恩師的一點憐憫之意,懸崖勒馬,死又有何懼?”龍陵的莫相反叛,那將是一場災難。他,區區一名尚書之死又何足道哉!
“銘宇,你好糊涂啊!”雖然被這份深情所感動,同時又不能不為他的單純而苦笑不得。
“嘍,我哪里說錯了?”事情都到了這般田地,還有什么好說的?
“這其中的疑點甚多。你雖心思過直,思緒卻還敏捷,怎會看之不出呢?”這無疑是有人設局,枉圖載臟。就算載臟不成也好讓他們二人反目成仇。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是看準了銘宇直爽的性恪了。這設局者必是對朝中之事甚為清楚而且還是個心思慎密的人。
“其一,我若是意圖謀反怎會在皇宮之內行事。還說得那么大聲,這明明是故意引你上鉤,好輕易讓你發現的。”
“其二,你赴約之事,并未同他人言及,又怎會讓右相同白將軍獲得密報而及時趕了來。”
莫嚴君看了一眼正自陷入沉思的李銘宇,繼續說道:“其三,對于軍事布置之事,以你尚書之職,必是不甚清楚明了的,又怎會判斷真假。這一點,對方也自是知曉的,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還要輕易出示軍圖其意圖昭然若揭。也只有你這書呆子才輕易相信,還一下子吞進了肚子里,連證實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假山后的人又是誰?還有那一模一樣的筆跡又如何解釋?”被莫嚴君這樣一一分析,李銘宇不僅懷疑自已是不是真的錯了。
莫嚴君一笑道:“這又有何難,天下能人異士何其多。習得易容與臨摹的高手又不知有多少。”
“可笑我李銘宇一直以來自視甚高,確原來不過蠢人一個。”李銘宇苦笑的搖了搖頭。
“這設局之人心計非同尋常,且背景頗深,無怪銘宇會中計。”能輕易潛入皇宮,并能調動各方高手參于此次行動.這般高人他倒要會上會。
“恩師可會責怪銘宇輕信他人,而懷疑恩師為人?”
“如果沒有這件事,我還不知道銘宇對我的至深情誼。這倒讓嚴君銘感五內了。”能夠將生死相托的情誼怎能不讓他感動甚深。
“你且安心在這牢中再呆些時日,一切有我。”
“有勞恩師了!”乍然而來的清明,讓他退去內心的焦躁與悲哀的情緒,心境豁然開朗。